Episode 23 錦鯉(1 / 2)

我……也隻能為你做到這樣而已。

我可以用雪家的密術還給拉魯一個完整的身體,但他終究還是要離開。在發生了那種事之後,奧蘭托城裡,再也不會有他的位置了。

即使人們能夠知道真相,但背後的議論、猜疑的目光、客氣的態度……無論哪一樣,都足夠把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摧毀一萬次。這些事情啊,就算是再高深的魔法,也無力可為呢。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如此。

強權,武力,機巧的算計,可以改變外在的分合,唯獨奈何不得人心。

而我也從來沒有打算改變它。無論是我自己的幸福,還是骨龍族的幸福,都隻不過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

廊下,亮紅的眸子微微一彎。睫毛撲落,像一隻疲倦的蝶,映著漫天飛雪,美麗如斯。

……

安然的空氣,在銀白色的世界裡悠悠流轉。時間悄然流淌,不知道過了多久,有腳步聲從回廊那一邊向這裡走來,廊下的陰影漸次後退,露出了金發耀眼的少年身影,俊逸的臉優雅而冷漠。

淩千翼正要走過,忽覺手背微癢,不由側目。映入眼簾的,是少女倚坐在欄杆上的小小背影,雪發輕拂,似有若無地劃過了他的右手。看到這一幕,淩千翼不由微奇,悄悄從旁邊俯身看了她一眼,卻隻看到她靠在欄杆上睡得無比安然,像一個惹人疼惜的洋娃娃。

不由自主,淡淡的弧在他唇邊牽了起來。他悄無聲息地離開,很快又回來,小心地把一床柔軟的毛毯蓋在了她肩上。寂殺似感到了些什麼,微微動了動,卻隨即沉入了更深的睡夢中。

淩千翼安靜地站了一會,默道,發生了那種事,她最近果然很難休息好。隻是,睡在這樣的風口會感冒的吧,但要叫醒她的話,又覺得不太好……

就在這時,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一樣,時緊時慢凜冽寒冷的風忽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了寒風的陪襯,雪花飄落的軌跡亦漸漸溫柔,飛揚之間,那種韻律讓人心安。

這變化美好得太合時宜,讓淩千翼條件反射地回頭。立即,眼底掠過一抹訝色。

——竟然是……他?

大雪的早晨,鋪天蓋地的純白之中,屋頂上草綠色的身影分外惹眼。

柔和之極的綠,讓人聯想到春天重披新翠的群山。廊下明明已風聲息止,但那抹寬鬆單薄的綠袍依然在寒風中獵獵飛揚,閒散安和的姿態,灑然如神仙。

“我不是來找你下棋的,小淩鳥。”

淩千翼回頭的一瞬,平靜的男子聲音淡淡響了起來。公正地說,那個聲音非常動聽,低沉悅耳,極富磁性,但卻帶著分明的懶散,仿佛還沒睡醒一樣。更神奇的是,明明相隔著呼嘯而過的寒風,那聲音卻清晰得如在耳畔,顯然,這是相當高明的風係魔法“傳聲術”。

初初的一怔之後,淩千翼忍不住微笑,正要開口,屋頂上的身影忽然轉身離開了,步態看似悠遊,卻很快就消失在了漫天飛雪之中。淩千翼目光一閃,瞥了熟睡中的寂殺一眼,回頭縱身輕掠,越過屋頂追隨綠影而去。

十分鐘後,他在一位低眉斂目的老仆的引領下,走進了城北這座清雅的院子。

院落很深,一派空寂寧靜的氣度。穿過靜穆的長廊,眼前豁然開朗,空曠雪地中,一棵枯瘦的古樹枝乾遒勁,在漫天瑩白中仿佛一幅留白的畫。樹下,石桌青如玉,桌上兩盞清茶正冒著似有若無的熱氣,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白沙瓦涅大人請您在這裡稍等。”老仆行了一禮,安靜地退下了。

不需老仆提醒,熟知某懶龍習性的淩千翼已走過小院在石桌旁坐了下來。這時他才發現,石桌旁,枯樹的另一側立著一隻齊人腰高的深碧魚缸,魚缸中漣漪微泛,幾尾漂亮的墨綠錦鯉意態悠遊。

淩千翼知道這院子的主人酷愛養魚,但這種看似平凡卻能耐得大雪嚴寒的鯉魚卻是從來沒有見過,不由多看了幾眼。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慢悠悠的腳步聲,伴隨著不久前通過傳聲術響起在他耳邊的語聲:

“你很久沒來這裡了吧,小淩鳥。”

樹下,紫灰色的眸子微微一彎:“我以為是你不想看到我。順便說一句,我還是很討厭這個稱呼。”

“稱呼?”

上揚的疑惑尾音裡,風聲微動,有人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儘管有著可以用來恐嚇小孩的名字和毋庸置疑的貴族姓氏,但鬼刹·白沙瓦涅卻是一個有著古典東方式美顏的年輕男子,皮膚白皙如玉,墨綠色的綣發覆住了耳朵,右耳垂上狼牙般的神秘耳墜隱約可見。額前柔軟的碎發下,一雙細長的眸子深碧如貓瞳,懶散淡漠的神色也很像午覺剛睡醒的貓。

就在淩千翼等待的短短時間裡,他已經換了一身居家見客的便袍,深藍的底色上滿是明亮的黃色星星,配著他的臉顯得有點滑稽,但他顯然對此毫不介意——或者說根本沒有意識到。

“你不喜歡彆人叫你‘小淩鳥’嗎?”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表情平靜,“對不起,我下次不叫了。”

淩千翼冷冷道:“你已經保證過八百遍了。”

“哦,那大概是我說過又忘了。沒關係,這次我會記得的。”

“……算了吧。不過,為什麼你的耳墜依然隻有右邊一隻啊,這種嚴重破壞平衡美感的不對稱裝飾——”

“我得到它的時候就隻有一隻。”鬼刹再次舉杯喝茶。

“你可以送到首飾店再配一隻。”

“懶得去。”鬼刹繼續喝茶。

“……你實在太懶了。應該把你的懶筋抽掉一根。”

“抽掉一根的話,就不對稱了哦。”

“……”

“啪。”鬼刹輕輕放下茶杯,單手托腮靠在桌子上注視著淩千翼麵前斟滿的茶杯,淡定道:“你的茶涼了,小淩鳥。”

“……”果然,他又忘了。

喝掉微涼清苦的綠茶,淩千翼看著鬼刹嫻熟地衝泡新茶,正想問他找自己有什麼事時,對麵的人已然平平開口了:“聆藍說她的棋藝不錯,有時間可以請她與我對弈嗎?”

淩千翼怔了一下才理解了他的跳躍性思維,忍不住輕一牽唇:“你自己去邀請她。”

鬼刹漫不經心地揮了揮袖子,頓時,一陣小小的清風卷過,把重新斟滿茶的茶盞推到了淩千翼麵前。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垂目淺啜,語聲平靜:“不行,跟陌生的少女說話我會不好意思。”

……太久沒見他,忘了他還有這個屬性= =

“那好吧,我會向寂殺轉達你的問候。”淩千翼收斂了笑意:“不過,作為責任重大的神聖風龍,你天天在家裡喝茶下棋怎麼看都很過分,尤其是在骨龍入侵的那段時間。”

鬼刹依然麵無表情,既看不出愧疚,也完全沒有麵對直白責備的怒意:“‘風係神聖巨龍’這個稱號,不過是‘白沙瓦涅’四個字強加在我身上的枷鎖而已,我從來沒有一天想要承擔這種與我的願望完全相反的責任。但,遠離追捕骨龍的行動是出於其他的考量,畢竟骨龍是天賦的戰士,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