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殺走出起居室,外麵的走廊燈光溫暖,隱約能聽到廚師長和聆藍說話的聲音,話題似乎是關於“偉大而光榮的梅農維拉大人是否可以大發慈悲,嘗試在一星期的某一天用其他主食來代替通心粉”。聆藍的聲音是出人意料的堅決,而廚師長聽上去快哭了。
“大人,我從大陸最好的廚師學校畢業已經六年了,而您——請允許我這麼說——一直沒有給我展示手藝的機會。”寂殺聽到廚師長如是說道。
她凝固了一下,正在思考要怎麼樣走出去才不引人注意時——
“這邊。”
她一怔回頭,正看到斬月人站在樓梯口等著她,不由微笑,輕盈提步走了過去。身後,聆藍叔叔和藹卻堅定的聲音依然不依不饒地傳來:
“沒有的事,安托南,我一直非常欣賞在你的魚湯和甜點裡閃爍的靈感。但是,隻有在通心粉的事情上,我要說,我絕對不會讓步——”
雪寂殺一邊上樓一邊忍不住回頭:“梅……嗯,聆藍先生很特彆。”
“的確……現在是。”斬月人輕哼一聲。
“‘現在’?”
斬月人沒有說話,隻拐上了二樓走廊。
走廊右手邊隻有相對的兩扇門,短短延伸後結束在華美的窗幕前,左邊卻一直延伸,拐進房屋深處。乳白灑金的牆紙間,嵌進牆壁的水晶燭台裡燭光明亮,把寬敞深長的空間映出一片輕軟的橙光。地毯是讓人愉快的淺金色,柔軟得不真實,兩旁深紅色的木門們低調地佇立著,仿佛一個個神秘微笑的寶藏守護者。與這安寧的狹長空間相比,窗外飛雪飄揚的肅殺景色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搖曳投影。
寂殺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實際上,她的房間就在二樓。但是,走在前麵的斬月人卻徑直右轉推開了那扇對她來說很陌生的門,側目輕一牽唇:“你應該還沒有進過我的房間?”
……
雪寂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玄幻了一下,隨即偏了偏頭,看著少年似笑非笑的眸子:“這是邀請?”
“啊……是吧,放心好了,”斬月人悠悠然走進了房間,隻聲音懶懶傳來,“如果我欲求不滿的話,肯定會找一個身材比你好的女人——”
“!@#$%^&……”
討厭,他對我的身材到底有什麼好不滿的啊!讓人生氣!
而且“身材比你好的女人”是什麼意思?雖然水墨的身材是很好,但是肯定不是在說她啦……肯定不是的!哼……
寂殺小盆友又火大又委屈地走進房間,不爽地掃了房間一眼,立即微微怔住了。
這個……真的……沒有走錯麼?
房間很大,從這個角度看倒是沒有走錯,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這是一間極具風格的套房,柔軟而華貴的地毯角落擺著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琴身柔和的反光表明它一直以來都受到精心的使用和保養,鋼琴旁簡易木架上散亂碼放的琴譜從另一個側麵證明了這一點。鋼琴的對鄰是一張做工精細的書桌,信箋、文具和煙草罐很有條理地放在書桌左側,同樣井井有條的還有酒櫃上晶亮的高腳杯和書架上分門彆類的無數書籍。
可是,這種讓人驚訝的條理顯然並沒有延伸到房間的整體布置上,雖然裡間的臥室因為門簾垂落而看不到,但外間的一切都表明房間的主人在“舒適”和“整齊”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以至於穿越房間走到書桌前成為了一場難度不小的障礙挑戰賽。
儘管如此,雪寂殺依然一眼看出,屋裡的一切,從讓這裡變得私密而溫暖的窗簾,到主人鐘愛的軟椅,再到主人興至小酌時擺放酒具的案幾,還包括那些鋥亮的燭台和起點綴作用的油畫,全部價值不菲,品位無可挑剔。它們待在同一間房子裡,用一種驚人的協調性展示著一個男人對“私人空間”的理解。
而現在,她就站在這個男人的世界裡。某種意義上說……他全部的世界。
——原來,那個平日安靜懶散笑聲放肆的少年,在回到一個人的世界時,是有著這樣的生活麼……
雪寂殺忍住心中一分分發芽膨脹的驚訝,悠悠踱過書架,默讀書脊,她發現自己其實是踱過了文學與曆史學的先賢祠,但不知道為什麼,在書架的最左邊,出於某種怪異的原因她發現了大量庭園規劃設計方麵的專業書籍,有一些還非常昂貴。她與專業書們對視片晌,轉身研究書桌上的擺設。
但,不需要更多的證據,她已經確定,這樣一個房間,隻能屬於一位不拘小節卻很會享受的男人。他喜歡音樂,喜歡舒適,喜歡酒,喜歡有簡潔設計感的紙張,喜歡稀罕的木頭和布藝,卻討厭皮料。此外——
“啪啪啪。”
清脆的響指連彈,幾點明亮的火光從斬月人的煙鬥裡激飛而出,幾乎同一時間“轟”地點著了壁爐和房間裡所有的蠟燭。雪寂殺微微一笑,翩然回身看著房間正中打哈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