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托城,作為龍族的聖城,曾經出現過無數顯赫的姓氏。那些姓氏所代表的家族無一例外都曾在龍族的曆史上綻放過耀眼的光燦,用自己聲音與功績,讓一個時代為之震懾。
這其中最引人矚目的,無疑便是自初代龍神始便擔任龍神守衛的五大神聖巨龍家族:白沙瓦涅,梅農維拉,尼洛,三千帝,弗朗明戈。這五個傳承著神聖巨龍之血脈的姓氏,在信奉由血統所決定之等級製度的龍族中,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千萬年來,隱然已成為其所屬各係巨龍的領袖。舉例來說,對於普通的火龍來說,相比起“火係神聖巨龍”這樣冗長的名號,他們更樂意用一個簡潔有力的稱呼來指代梅農維拉家的當代家主——火龍王。
除五族自然係巨龍外,其他支係巨龍,比如木係巨龍,空間係巨龍等……並沒有相應的神聖巨龍家族。光明係巨龍與暗黑係巨龍由於其特殊的屬性,情況也差相近之。遊離於神界於龍界之間的光明係巨龍且不論,在暗黑係巨龍的譜係中,擁有著相當於梅農維拉在火龍中地位的家族,無疑就是“赫拉茨”。
作為從初代龍神之時代綿延至今的古老家族,赫拉茨家在暗係巨龍中算是與龍族主體的聯係相當緊密的。他們從來沒有像其他暗係巨龍般潛伏在窮山惡水、深山老林中,也並不排斥與其他種族的交往乃至通婚,但,他們的親和舉措也就到這一步為止了。不供職於龍神殿,不效力於公職,開放卻疏離,這就是赫拉茨家延續千萬年的姿態。
而那棟佇立於奧蘭托城北部的豪華建築群中、卓爾不群地用墨黑外牆冷對世人的府邸,或許便是這不凡的暗係巨龍家族對自我定位的具象。每有行人路經赫拉茨府前,總會情不自禁地放低聲音,似生怕驚動那宅邸中沉睡萬年的肅穆色調。
此刻,赫拉茨家華麗的鐵門反射著冬日難得的陽光,一切都顯得沉靜有度。
花園中,費爾南·赫拉茨剛剛遣開園丁,著手親自照料自己最寶貴的兩株梅花。儘管梅樹的生長情況很好,但是,他的心情卻並不開朗。
早上,他比梅花還寶貝的女兒水墨·赫拉茨回家時,竟然是以龍的形態直飛到後院,一聲招呼都沒打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這種情況多年來還從未出現過。要知道,水墨生性低調,如非必要,幾乎不會以龍族的本體對人,更彆說像今天早上這樣,明知道暗係巨龍是多麼引人注目,卻還這樣明目張膽地飛過大半個城,這種事情……很不像她,非常不像她!
而讓女兒變得這麼異常的原因,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要知道,家裡這位大小姐從小安靜淡漠,睿智聰穎,無論待人還是處事都絕不會付出多餘的感情,要說這世界上唯一能觸動她的事情,也就隻有……
想到這裡,費爾南忍不住握緊了手指,絲毫沒有掩飾臉上恨恨的表情。
忽然,一陣狂風襲來,籠罩暗府的肅靜空氣被嘩然驚散。費爾南一驚之下抬頭,巨大的陰影從他的臉上滑翔而過,下一瞬——
“轟!”
巨響聲中,隱約似傳來了梅枝“哢嚓”折斷的清脆聲音。費爾南心尖一疼,怒火上湧,倏然回頭怒道:“誰!”
“斬月人·梅農維拉。”
低沉的聲音,滾雷般“隆隆”炸響,那一霎,回蕩園中的冰冷空氣中,有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壓卷襲而過,讓費爾南驚嚇之下條件反射地閉上了嘴。他定了定神,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正迎上了一雙魔獸般血色彌漫的火紅龍眸!
那雙眼睛鑲嵌在覆滿紅鱗的頭顱中,如同在熔漿中沉煉萬年的火晶石。光影流轉,照亮了火龍盤踞暗府之下的龐大身軀,千萬片龍鱗映照雪光,折射著金屬般的堅冷光跡。
不同於風係巨龍的纖細靈巧,不同於水係巨龍的玲瓏優美,不同於土係巨龍的沉穩堅韌,亦不同於雷係巨龍的簡潔強健,眼前的紅龍,起伏的肌肉沒有半分累贅,劃出道道蘊藏著野性與力量的流線,那迫人膽寒的氣場隻屬於火係巨龍——潛伏於寧靜之中的狂暴巨獸。
寂靜,久久蔓延,龍眸與人眼,就這樣沉默地對視著。
費爾南盯著眼前火龍的雙眼,感到自己體內的怒火不知不覺越燃越旺。
——就是這個混蛋,梅農維拉家的混蛋!不僅害得水墨傷心難過,還三番五次毀掉我的花園,我的鈴蘭,我的梅花!這……這個混蛋!!
如同怒氣的實體化般,花園中忽有黑霧彌散,滿臉陰鷙的男人化作一條碩大無朋的巨龍衝了出來,那樣小山般的墨黑軀體,比火龍還大了好幾圈。霎時間,龐大的陰影覆壓而下,製造出這陰影的龍一邊張牙舞爪地朝火龍撲過去,一邊怒吼道:“梅農維拉!我還沒到龍神麵前參你一本,你竟敢自己找上門來!我——”
喀嚓。
細微響動,似骨節伸展。
但,這聲音落在費爾南耳中,卻讓他的瞳孔倏然一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條件反射想要後撤,卻已收刹不住,隻看到那淹沒在陰影中的火龍抬起頭顱,暗紅雙眸中血色鋪展。
火紅的光跡,飛掠如電!
世界在這一刹,竟似被消音了。
沒有聲音,能夠描述那飛龍在天的狂傲身姿。
沒有語言,能夠描述那龍戰於野的暴戾殺氣。
死寂一片的天地間,隻有那道火紅龍影起落翻飛的模糊虛影,像一片血色浸染的霧,籠上了墨龍周身每一處脆弱的致命部位。仿佛在隱約的遠方,傳來了“哢”“撲”“嚓”數聲沉悶的輕響,然後——
“轟!”
毀天滅地的巨聲驟然炸響,瞬間震開了籠覆天地的死寂,冬日的寒風嘩然湧上。一霎間,煙塵飛揚,土星四濺,良久,良久,方才漸漸消散,隱約露出了塵土間靜止如塑的兩條巨龍。
紅龍的後肢踐踏在墨龍腰腹間,長尾緊纏,左爪鉗著墨龍的脖頸,右爪輕輕滑過墨龍脫落崩裂的鱗片,停在了“砰砰”狂跳的心臟之上。
“好了。”滾雷般的低聲,依然安靜而淡漠:“我沒有時間和你廢話,赫拉茨。隻有一個問題,你最好好好回答——”
火紅的巨眸淡淡移過,停在了墨龍滿蘊驚恐的眼睛裡。四目相觸的一刹,斬月人的尾巴輕輕一用力,眼睛映著費爾南瞬間痛苦難忍的表情,語聲冰冷:
“——你們,把我的女人藏到哪裡去了。”
……
感受到身下疼痛難忍的抽搐,斬月人稍稍鬆開手,費爾南立即長出一口氣,使勁搖頭如撥浪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在那雙火紅龍眸的注視下,他強自忍住了後半句話:我連你的女人是誰都不知道。
斬月人冷冷看著他,似在掂量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忽然,他的目光微微一閃,淡淡側目。一刹間,寒風飛掠,火龍消失了,唯有黑發飛揚的少年佇立在一片狼籍的庭園中,幾不可察的陰影,在眼下一掠而過。
與此同時。
“爸爸!”
驚呼聲從花園彼端傳來。斬月人沒有回頭,隻感到一陣輕風掠過身畔,下一秒,水墨從他身旁跑了過去,急急奔到那小山般的墨龍身旁蹲了下來:“您怎麼了?為什麼忽然間……”
她的聲音忽然停住了,撫過墨龍鱗片的手略略一頓,輕輕翻掌。
墨色的瞳仁,驟然收縮。
手掌上,刺目的血跡正緩緩暈開。與此同時,隻聽“啪”一聲輕響,從墨龍崩裂的鱗片間滲出的血滴終於墜地。
“……”
她頓時沉默了,鏡片上,冰冷的光跡,一刹飛掠。
似感覺到女兒的存在,費爾南粗重的喘息聲終於略略平複,痛苦的低吟卻忍不住在喉間徘徊了一圈,隱約間,能聽到他恨恨地引用了一句溫斯利·溫克爾的詩句,內容似乎是關於用十三種酷刑折磨敵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