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妖嬈的傷好得很慢,原是破敗的身子,再加上如此重傷,幾度都徘徊在生死邊緣。自那一晚的清醒之後,數十日來都惶惶忽忽,高熱不退。東籬在一旁守著,愈發沉默。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東籬一般醫術高超,重傷之下,也能從奈何橋上生生將人拽回來。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東籬一樣,裝著才學滿腹,沉著淡定,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百裡安便是其中之一。
這日,他與程碧堂一陣插科打諢之後,突然想起了正在自家院子裡養傷的妓子。這妓子甚是厲害,惹得寧玉王爺茶飯不思,又引來東籬公子以身相許。到底強在哪般,他還真的沒有看出來。
現下閒著,不如就去探探。
扣上麵具,百裡安起身就向夜妖嬈養傷的院子裡掠去。
他不走正門,足尖一點,輕輕巧巧的落在了夜妖嬈的屋子上方。他小心地揭下兩片瓦來,巴掌大的屋子裡一目了然。一雙大眼睛中露出幾分狡黠,隨即便緊緊貼著房頂,向屋內望去。
東籬公子正拿著繃帶一圈圈的纏上夜妖嬈的臉,隨後在後頸處綰上一個結。一隻手拖住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從旁將枕頭豎起,然後緩緩的將她放在枕頭上。
百裡安覺得屋裡這人像是捧著一件拚接好的瓷瓶,一個不慎,那瓶子瞬間就會再次化為齏粉。他雖不是夜妖嬈,但也知道那樣的一扶一放必定是輕柔溫和的。
夜妖嬈靠在床邊,東籬則從小屋的妝台上端起一碗藥汁來。
東籬就著床邊的矮凳坐了,用白瓷的湯匙攪了攪藥碗,盛起一勺放在唇邊又吹了幾下,接著方才送到夜妖嬈的口邊。
然而,那女子卻沒有張口。
他抽回湯匙,複又在唇邊吹了吹,再次送過去。
女子連眼睛都垂了下去。
喂藥的人似乎有難得的好脾氣,起身放下湯碗,從腰間摸下一掛錦囊。打開來,放在女子手邊。
裡麵是蜜餞、果脯、杏仁兒、冰糖。
他端起碗,慢慢的又送出湯匙。這時女子抬起臉來,手臂一掃,擱在一旁的錦囊打著滾兒跌在地上,可人兒的吃食散了一地。
東籬伸出去的手臂僵在半空,半晌,才緩緩的收了回來。
他彎了腰,一顆顆將沾了灰的果子撿起來,望了床上的女子一眼,旋身退出門去。
從始至終,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百裡安甚是氣憤,看得東籬走遠,從房上一躍而下抬腳便踢開了夜妖嬈的門。
“你這妓子好大的脾氣!!天底下怕是皇帝都不曾讓東籬公子這般伺候過,你竟然——”
他氣的白了臉,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夜妖嬈床前。
“莫不是上輩子東籬欠了你的?!他到了白鷺堂來同我比試,不就是為了救你嗎?功力尚在也就罷了,現如今他是內力全失、重傷未愈,衝到我白鷺堂來一口就答應了比武,你當他是沒事找事嗎?跟我比試,不死也去了半條命,豁出性命就救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啊?啊?”
隻見他擄了袖子,大聲斥責之後隻覺得氣悶,又隨手將麵具一摘,擲在地上。
那天的比試,百裡安仍舊曆曆在目。
他的確是輸了,東籬公子神機妙算,不用內力照樣能夠輕而易舉將他打敗。可誰承想,東籬公子放下兵器,衝著他就是一拜。
百裡堂主好功夫,比之當年又進步了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