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哆嗦的雙手,她總算是勉勉強強的將甲套戴了上去。
如此,紅裙白紗,赤唇丹蔻,夜妖嬈輕飄飄的立在城牆最高的地方,下麵便是通明的燈火和空曠的城門。
突然,一聲馬嘶如笑,生生的將冬日的夜幕撕開了一條口子。
率先到達的布林葛生,連同幾個驍勇的大將,齊齊的勒馬站定,目光直射城樓上亭亭而立的女子。
少主!這——這是女妖!
她……她怎的、怎的、怎……
幾個大將瞠目結舌,結結巴巴的說不上話來。葛生倒是一派鎮靜,可仍舊是死死的盯住城牆上的人兒一動不動。
後麵的勇士陸陸續續趕了過來,上萬的人馬竟都停在了漠北城的門前,無人出聲,唯有馬兒不知死活的打著響鼻。
月上中天,夜妖嬈微微一笑動了身子。裙擺隨著寒風嫋嫋而起,白色的紗和紅色的擺洋洋灑灑,晃花了多少草原漢子的眼。
當然,也有人不為所動。人群中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個騎著一匹純白色高頭大馬的男子。長發高束,鳳眸虎軀,一把閃著銀光的長刀掛在馬上,火紅色的狐裘圍脖更是顯得整個人卓爾不群。
夜色中,並不能看得真切。可夜妖嬈仍舊能夠感受得到來自那具身軀的強大壓力。無形中,那個人便透出指點天下,俯仰蒼生的氣魄來。她甚是敬仰的看了看布林葛生的身影,頓時恐懼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抱著琵琶坐了,從丹田提上一口氣來,漸漸疏開。
霎時,驚鴻一現。
那個高高而坐的人兒眉目如畫,眸若漆點。一雙翦水眸盈盈地蕩著波光,單是一眼,便能將人的魂兒吸了去,永世不得超生。
再往下看,肌膚賽雪,身段玲瓏,不盈一握的腰身顫巍巍的浮在夜空裡。
而後,那美人忽的開了口,伴著琵琶聲聲,便是要奪了人的性命去。
所有的將士,呆立在當場,夜妖嬈蓄勢而發的氣息魅人心神,攝人魂魄。而那歌聲則更是推波助瀾,硬是催得這許多男兒入了九天幻境。
今夜同君喜事從,芙蓉帳暖語從容。
貼胸交股情偏好,撥雨撩雲興轉濃。
一聲鳳鸞聲細細,半窗花月影重重。
曉來窺視鴛鴦枕,無數飛紅撲繡絨。
當眾人還未從這般淫詞豔曲中醒來的時候,葛生隻聽得“嘭”的一聲斷弦,繼而鶴唳衝雲,心下頓時一凜。僅是片刻功夫,大隊後麵就連聲驚呼,聲音淒厲慫人。
“不……不好啦!後麵鬼吃人啦——”
“少主!已有過百人身首異處!此地不可久留——”幾個貼身的侍衛前來稟報,均是一身的血水。
他攥了賺馬韁繩,咬著牙道,“撤——”
一聲令下,草原鐵騎迅速離開,隻留下滿是冷汗的夜妖嬈和一片濃黑的血腥。
初戰告捷。
到了今日,已是第五日了。
陳安塵站在東籬的帳子外麵心中略略一歎。若是他們習武之人,幾日幾夜不眠不休的急行軍也不是做不到,可對於東籬來說,這樣的消耗怕是早已過了常人能夠耐受的境地。他現下是在用命來博一個輸贏嗬。
可另一方麵,對於公子他之所以會這麼做,陳安塵又是少有的幾個明白人之一。布林葛生大軍撲向漠北城,餓狼見血一般的蜂擁而上。守在城裡的若是那個心尖尖上的人,又有幾個人能安枕而眠呢?公子苦心孤詣,處處伏兵,所為所求皆不過是一個“情”字而已。那樣一個肯為他打開城門,以身迎敵的女子,該用怎樣的深情才能不負?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嘲諷起自己來。
終究是自私心作祟,夜妖嬈一句“陳家絕後”便將他求妻的心思澆熄了大半,他這樣的男子怎能配得起她?!
可,若是真的到了最後,公子他們二人果真能夠終成眷屬麼?
一個功至傾國,一個豔史流芳;一個萬人敬仰,一個為人不齒……驚濤駭浪都過了,卻難過世人的悠悠之口嗬。到了那個時候,東籬公子又將如何呢?
不知不覺,陳安塵竟問出口來,帳子內的人便聞聲而出。
“陳將軍還在為戰事操勞麼?”東籬笑問。
陳安塵有些窘,忙道“不不,隻是……睡不著……罷了。”
東籬看看他,心思仿佛又一下子沉遠,逐漸隱沒在繁冗的夢境和笑靨中。
“是啊……誰,又能睡得著呢。”他喃喃自語。
二人靜靜地站了片刻,遠處一匹快馬疾馳而來,東籬一看那玄色的衣裝和蒙麵打扮,便知是先前散出去的探子回來了。
“公子。漠北城首戰大捷,夜夫人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上百條人命,布林葛生一夥聞風喪膽,兩個時辰便撤出了五十裡。”那兵士眼神裡透著興奮,仿佛這驚天偉業是自己做下的一樣。
東籬起先聽著眼睛一亮,可幾句話一過,眉頭便又深鎖起來。
“這不是很好麼?拖延了時間,我們便可以與費景他們儘快彙合了。”
“好是好”,東籬望望天外,幾百裡的距離而已他便擔憂至此了,將來可萬萬不能再放她出去,“布林退得太少了,顯然是存了再攻的打算,他不是那般好哄的性子,下次……下次不知,那人……該如何應對嗬……”
說完,他心口疼了疼,跟著又有些小傷口滋滋的滲出血來。旁人全不知曉,隻當他武藝高強,刀槍不入,他便也索性落得清靜。隻是現在,切切的思念和熱辣辣的疼痛攪在一起,一時之間東籬居然覺得自己再也受不得了,直想快些和那人聚在一處,再難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