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我早發現就好啦。少年這麼說著,有些難過。
如果我早發現那麼一會,那麼現在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
他難過地想著。
其實早就應該發現的,那些外星人隱藏的並不完美,也許剛剛轉化好身份還沒有習慣的緣故,他們的所作所為跟之前大有不同。
媽媽是最喜歡吃魚蝦的,每次總是顧不上給他剝蝦殼,少年小時候總是吃不了多少,但她在年夜飯上卻一個勁的給他夾菜,魚蝦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父親總是會在飯桌上談論國家大事,男人到中年大多都會這樣,將年少時的一腔熱血揮灑在三餐之間,舉手抬足之間顯現英雄本色,但當時卻總是問他關於學校的事情,聊學業,聊人際關係。
電視機裡照例放著每年都會有的春晚節目,少年從飯碗裡抬起頭來時裡麵的小品正好演到高潮,演員們訴說著此次節目的本心,而台下響起陣陣掌聲。
現在想想跟記憶裡的不同之處頗多,隻怪自己警惕性太低,沒有發覺,一直到現在。
此刻正是夏季,按照假期來講現在已經是少年的暑假了。他在大學裡度過了完完整整的一個學期,跨過這個假期之後,就要邁進大二迎來新的考驗。
或者說考驗已經從現在開始了。
窗外有昏黃的路燈燈光漏進來,在牆上映照出梧桐樹的影子。少年看著牆上的影子,那影子絲毫不動——但是怎麼能不會動呢?空氣中怎麼可能不會有一點氣流流動都沒有,想必那棵樹也是外星人的同夥變的吧,他們到底想乾什麼呢?
少年通過社交帳號一直在跟自己以前的老朋友聯係著,感情跟以前相比並未有絲毫減退,他們約好了等暑假放假回家便一起出去玩,但是現在再也不可能了。那些同學都跟記憶中的有了差彆——少年知道那些外星人偽裝得很好,甚至麵容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了輕微的改變,變得愈發成熟,性格經過了打磨也更加的圓滑。少年聽著他們嫻熟的聊起高中的事情,隻覺得陌生,他的同學都各自找了自己的路,有人對未來的規劃清清楚楚,也有人隻貪圖現在的享樂渾渾噩噩的度過這四年。
但是他們變了,他們不再是自己朋友,而是被替換了的人。雖然看上去一模一樣,但總歸有些區彆,就像他們約好了見麵的商場,一個學期過去跟之前的記憶大不相同,大概是那些外星人的同夥覺得他並不能對這個商場造成什麼威脅。商場裡麵商鋪變化是正常的,店家們來來去去,裝飾也會隨著季節變動,但是有些本質上的東西是不會變的,少年知道,他說不出來,但是就是知道。
街道上的梧桐樹,清晨騎著自行車去買豆漿油條的老人,還有天還未亮時穿著運動服出來健身的中年人,上班時間火急火燎的上班族們……他們都變了,都不再是少年認識的那個模樣,也不再是應該待在地球上的物種。
他們到底想要什麼呢?少年這麼問著,於是決定帶上自己的老朋友去尋找真正的家鄉。真正的家鄉應當有著在牆上肆意揮灑著綠色的爬牆虎,早晨彌漫在空氣中的小籠包味道,也有著每晚樓上姑娘定時響起的練琴聲,和賣豆腐的人三輪車經過時響起的梆子聲。
他也要去尋找自己真正的父母。真正的家人應當如記憶那般親切又會在某一個時刻無理取鬨,母親會為了海鮮市場的活魚蝦訂上十多個鬨鐘,在天還未亮的淩晨吵醒全家,但自己卻蒙頭大睡,然後因為差點睡過了頭而急忙穿好衣服匆匆的拿著菜籃子趕向市場,也會因為附近的沿海城市有了台風而興衝衝地去買便宜了許多又比平常肥美的螃蟹回家烹飪,端上飯桌大快朵頤,看見少年想碰她的蟹鉗子不客氣的拿著筷子敲手。
還有那真正的,真正的朋友們。他們去了哪裡呢?上了大學之後高中的同學們散落在各個城市,就像天上的星星,難道其他的地方也如他的家鄉一般麼?在不知不覺中迎接了來自太空的客人,卻因為毫無防備而使自己陷入誰都不知道此刻他們身在何方的危險境地。
少年在那個夜晚跟自己的老朋友草莓說完悄悄話,於寂靜的午夜趴在床上陷入夢鄉。醒來時窗戶上有著滾落的水滴,梧桐葉子互相拍打著發出清脆的響聲。少年趴在窗戶上看著雨點的軌跡,那些細線因為風的存在變得傾斜,又在地麵早已形成的積水窪處留下圓形的漣漪。街上的人們行色匆匆,細雨雖不會把人淋得濕透,但總歸會讓你吃點苦頭。人們打著花花綠綠的傘在人行道上走過,手裡提著還熱乎的早餐和剛買來的蔬菜,有的傘麵上印著公司的logo,也有的上麵畫滿了碎花,像老人踩著縫紉機給小姑娘做的裙子。天空上布滿了陰雲,它們是專業人士,把太陽一絲不漏地遮起來,於是燈泡們便在夜晚的短暫休息過後迎來了漫長而看不到儘頭的加班時間,它們沒有加班費,便隻好用電流在看不見的角落裡發泄自己的壞脾氣。
少年麵無表情地看著外麵,心想著這是不是外星人的陰謀。
他們聽到了他要去離開這片虛假,去尋找真實,於是便弄來了這陣雨,不讓他出門去。但是這個雨天不像是被頂替了的樣子,如記憶中的那般讓人感受到沉沉的死氣。
應該是偶然吧,少年這麼想著,滿懷著心思去洗漱。
他於雨後天晴之時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帶上唯一可以信任的,自己的老朋友,買了一張前往偏僻地區的車票,想去尋找記憶中的真實。
偏僻的地方交通多有不便,科技也沒有那麼發達,想必外星人是不會去那邊的,那麼那裡也一定會有他想要尋找的真實。
但是他並未得償所願,是啊,那些外星人手段高超,能悄無聲息的替換整個城市,那自然也是有辦法知道他的想法的,就算不能探查內心,也能通過表情話語和動作上的蛛絲馬跡,尋找出自己藏起來的信息。
少年於是便帶到了一家醫院,有著白色的牆壁還有鎖的牢牢的門。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麼?因為自己是正常的,於是便要關起來,少年於夜晚躺在床上,睜著眼睛這麼想,那應該被替換的那些人也在這種地方吧,被藏起來,誰都發現不了,但又永遠無法逃出去,隻能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替換,偷走屬於自己的人生。
“您的兒子患了卡普格拉妄想綜合征。”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下了判決,對著那對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