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請問你們這屋有黑筆嗎?”突然進來的何許打斷了陳豐的沉思。
聽到熟悉的聲音說出了“黑筆”兩字,陳豐猛然抬起了頭對上了那張經常在他夢中出現的臉,何許毫不意外的看著他,似乎已經恭候多時一樣拿著水杯站在門口。
怎麼你還活著?你竟然還活著?
不知道這兩句話誰先從陳豐的腦袋裡冒了出來,他忘記了自己此時的身份想要上前去擁抱這個曾經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被手銬銬住的暖氣管被他拽的搖搖欲墜。
“你老實點。”何許接過黑筆對陳豐說到。
他拿著黑筆對陸秋安道了聲謝又笑著對她說:“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嗎?我有些話想要問他。”
人精似的的陸秋安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有些什麼,但沒有挑明,拿起了自己的電腦和桌上的筆本就離開了辦公室。
目送陸秋安離開後何許反鎖上了門,陳豐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何許,好像下一秒就要像哭得不省人事的紀罌一樣,抱著何許嚎啕大哭了起來。
“你怎麼活了?不是,你不是死了嗎?”陳豐伸手蹭了一下眼睛卻被手銬狠狠地磕了一下,本就發青的顴骨現在看起來有些發紫了。
何許拿著黑筆走到陳豐麵前說:“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雲滇省滇中市一個坐落在中緬邊境的小縣城裡,入境的陸路關卡有一座難守易進的山口,緬甸的毒販源源不斷地從這個難以看守的雜草叢生的大山裡將雪白的毒品運送進來。
阿媽說,山上開滿了火紅的罌粟花。阿妹說,山裡藏著吃人的怪物。
四年前,一把大火燒毀了阿妹的家,一家四口全都葬身火海,無人問津的他們消失在了那片罌粟海。
為了打擊從境外流向國內的毒品,滇中市接到上級命令開展逐光行動,禁毒大隊拿到線人情報提前在林縣山口布卡,並與毒販發生了槍戰。
擊斃販毒人員十三名,逮捕販毒人員六名,繳獲運毒車兩輛。
就在警察打開車廂清點毒品數量時意外發生了。
車廂裡裝的不是原本情報上的□□和浴鹽,而是一袋袋麵粉和四顆定時炸彈。
還沒來得及撤離現場的緝毒警被當場炸死,警方布置在毒販大本營的四名臥底也全部暴露。
對於林縣的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那年燒荒來的特彆的早,還不到春耕的季節,燒荒的白煙順著山路飄進了縣裡,似乎還夾雜著些許肉味。
他們當著阿妹的麵淹死了她的孩子,把孩子熬成了一鍋肉湯灌進了她的胃裡,又把已經精神失常的阿妹扔進了狗圈讓她被活活咬死。
兩個年長的臥底被活埋進了山上的罌粟院裡,隻剩一顆頭露在外麵,沒幾天就被山裡的動物啃了個乾淨。
陳豐接到暴露的消息時還在林縣和另一個線人接頭,上麵讓他藏起來避避風頭,其他的他們會另想辦法。
一連在網吧裡躲了四五天的陳豐打算去探探口風,喬裝打扮後他帶著還沒送出去的冰糖跨越邊境來到了罌粟村——這裡以種植罌粟花而聞名。
拿“冰糖”賄賂了一個毒販之後,他才得知原本住在山口的一家四口都被大火燒死了,他順著沒人知道的小路連夜進了山,正好撞上了李立金他們在院裡吃飯。
陳豐這才得知暴露的不是他,是趙延年和常洄。
李立金喝的有些上頭,他伸手摟著已經失蹤好幾天的陳豐醉醺醺的說到:“阿豐,你回來了。”
陳豐覺得自己背後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不得不應了一聲:“嗯。”
“去的這麼久…你不會也是叛徒吧?”
李立金摟著陳豐的脖子往他腦袋上噴酒氣,迷離的眼睛裡還透露著精明。
陳豐看著他這副模樣皺著眉頭反問道:“也?”
“你還不知道吧,我告訴你。”李立金把嘴貼在陳豐耳邊吐出了信子,“康修是那邊條子們的鬼,還有常洄。”
毒販們早就發現了內鬼的存在,故意放出了假消息吸引警察們注意,三天前在入境山口發生了槍戰,毒販們趁機抓住了臥底。
毒販們的火力太旺,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的王政德讓化名康修的何許從後方偷偷撤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剛從山上摸下來的何許還沒來得及擦乾淨臉上的泥巴就被阿卡萊抓了個正著。
“康修他的真名叫……”李立金想了半天沒想出來,他皺著看向旁邊喝著酒的同伴。
“叫趙延年。”
“對,趙延年。”李立金剛說完,吃得高興的毒販們就興高采烈地打開了狗圈,從裡麵拖出來一個看不清是人是鬼的家夥。
她的腹部和一雙腿都被獵犬吃了個乾淨,血刺呼啦的腿骨依稀能辨認出來她之前比例優異的長腿。
原本裝在肚子裡的內臟沒了皮肉的保護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流了出來,還在起伏的胸部向眾人表明了這個人還活著。
陳豐看得反了胃,毒販們卻在拿她起哄,還清醒著的阿雅掙紮著向李立金兩人爬來,帶著死人身上特有的灰白色的臉直勾勾地看著兩人。
“你們不得好死……”
話音未落,後麵的人扯著她的腿骨把她又拽了回去,哢噠一聲,本就連接不牢的關節終於斷開了,阿雅也終於咽了氣。
“太好了,你還活著,你還活著。”陳豐再也憋不住了,把稍比他矮一點的何許扒拉進了自己懷裡死死抱住,生怕把他丟了。
“他們都說你死了,阿卡萊說,他把你扔河灘上喂老鼠了。還有常洄,不是,是喬冉,你是不是還沒見過她……”
陳豐艱難地從嗓子眼裡擠出了最後幾個字,本來應該死在那裡的是他,同為臥底的何許幫他扛下了所有,甚至替他死了一回。
落在那些毒販手裡的臥底,被電擊被鞭打都是輕的,他們有上百種折磨人的方法消耗人的意誌再殺死他們的軀體。
陳豐曾幾次想要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去給他們收屍,都被同行的另一位臥底攔了下來。
直到任務結束他們歸隊時,他在倉庫裡發現了那具被蛇鼠啃得精光的骨肉,其餘三人屍骨無存。
他想偷偷為他們立個碑,卻不知道他們的真名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