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喬冉看著手術室門前還沒熄滅的燈,低著頭不敢再看那邊。
她沒有抓住陸秋安的手。
陸秋安逐漸降低的體溫和幾近灰白的臉色不斷提醒著喬冉,她到底受了多嚴重的傷。
喬冉想起來小時候那條死去的小白貓,它微弱的呼吸在喬冉的懷裡逐漸停止,然後慢慢變冷甚至僵硬,它柔軟的毛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光澤,喬冉聞到了一股找不到來源的惡臭,她看見他們灰白的甚至有些腐敗的臉。
“喬隊,我是不是要死了。”
微弱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喬冉循聲看去隻見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的隊友們站在那裡,他們皺著眉頭衝喬冉苦笑著,緩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喬冉想要過去抱住他們,告訴他們阿卡萊被判了刑,他們贏了,那個偏僻的山村裡再也不會有大片的罌粟花開了。
可是她好像被膠水站住了一樣動彈不得,嘴唇也好像被縫上了一樣發不出聲。
“彆離開我……”
熟悉的聲音把喬冉拉回了現實,她抬頭看見了拎著東西的於賀同誌,於賀的眉眼裡滿是心疼,她拎著教案在喬冉身旁坐下,伸手摟住了自己的女兒。
和常年鍛煉的喬冉相比,於賀的身形顯得格外瘦小。她心疼地摸著纏在喬冉身上的紗布,喬冉被割破的嘴角已經結了痂,她端著被包紮好的左手手臂,偷偷避開了於賀心疼的目光。
轉頭她看見手術室前依舊亮著的燈,終於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靠在於賀懷裡哭了起來。
常年教書的於賀身上有股子粉筆味,近些年換成了電子授課,她還是改不了寫板書的習慣,她指縫裡藏著白色的粉筆末,再好的保養也抵擋不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從小到大,喬冉都是個皮孩子,一天三頓打手板和寫檢查都拗不過來她的臭脾氣,幸虧這股倔脾氣沒用在錯地方,管不住於賀夫婦也就懶得管了。
於是喬冉從小就下河摸魚,上房揭瓦。
爬到爺爺家的棗樹上摘棗,踩空摔折了腿愣是一聲都不吭。
於賀記得她最近一次看見喬冉哭,還是疼愛她的爺爺去世了。
夫妻兩帶著孩子站在病床邊,稚氣未脫的喬冉已經快有媽媽高了,她站在床前看著已經年邁的爺爺說她也要當兵為國爭光,喬冉爺爺咽氣前最後一句話是摸著她的頭說的。
“好孩子,爺爺的驕傲。”
喬冉離開了家,於賀就再也沒見她哭過,每一次見麵喬冉都是嬉皮笑臉的,似乎從小到大她都沒怎麼哭過。
她用手撫摸著自己女兒的頭,喬冉把下巴抵在於賀的肩膀上,好像是以往積攢的壓力都在此刻爆發了出來,喬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是沒了力氣靠在於賀懷裡哽咽著說:“媽,我喜歡她,我真的喜歡她,我害怕…我會不會失去她…我應該怎麼辦……”
喬冉鼻涕眼淚抹了於賀一身,於賀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我們小冉福大,陸教授也不會有事的。”
母女倆就這麼依偎在一起坐了好久,終於手術室的燈滅了,主刀大夫帶著手套兩隻手窩在一起誠懇地看著喬冉兩人。
見他這副模樣,不等醫生開口,喬冉就把頭埋進了於賀懷裡,旁邊的醫生看著不知所措的新人大夫摘下了口罩對兩人說到:“手術很成功,病人需要靜養,有什麼不對的直接去樓梯口的護士站問。”
喬冉這才抬起了頭,被推出手術室的陸秋安躺在床上看起來十分虛弱,醫生十分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兩,“不好意思啊,小劉前兩天因為不把手放在前麵,患者說態度不誠懇把他投訴了——那個,你們現在可以去看病人了。”說完他拍了兩下下劉大夫的後背拉著他走了。
喬冉和於賀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喬冉沒忍住笑了出來,“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於賀拎起了飯盒和帶的其他食物站在喬冉旁邊看著她揶揄道:“不趕緊過去看看?”
喬冉才反應過來,拉著她媽媽跟在護士身後進了病房。
陸秋安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床邊滴答作響的儀器提醒著喬冉這個小家夥還活著,她像一隻玩累了的貓懶懶地躺在床上。
喬冉突然想起了家裡那條四條腿走路的祖宗,連忙給喬頌打電話拜托他去看看陸小鬨,喬冉看著病床上的陸秋安覺得她美得像幅畫一樣,一時忘了周圍還有彆人,於是彎腰低頭吻在了她頭上纏著的紗布上。
於賀輕咳了了兩聲示意自己還在呢,喬冉高興得像個吃到了糖的孩子,興高采烈的打算向她媽介紹陸秋安。
沒等喬冉開口,於賀放下飯盒開口說到:“不是說隻是好朋友的,兔子不吃窩邊草嗎?”
喬冉忘了自己那天是怎麼信誓旦旦地跟父母說兩人之間是清白的純友誼,她現在看著陸秋安就像是自己的寶貝,想把她藏起來誰也不許看,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幼稚忍不住笑了出來。
王主任提著掛吊瓶的杆子氣急敗壞地過來逮喬冉,一推開門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於賀,瞬間背後燃起的熊熊烈火被撲了個乾淨,就連顆火星子也沒落下。
跟在她身後進來的小劉大夫拿著片子也推開了門。
“患者目前已無大礙,靜養幾天就好了,最近幾天骨折的那隻手臂儘量不要做大幅度動作——對了,病人之前進行過什麼頭部手術嗎?她的左乳凸骨上有一片硬幣大小的陰影,看起來像是固定材料,要是沒有什麼不適感和影響現在就不建議取出了,她的骨頭已經閉合包裹住了那塊異物。”
“病人對鎮痛劑和麻藥的抗藥性很高,估計今天下午就醒了,傷口有些感染,最近一段時間需要忌口,煙酒能不碰就彆碰,腥辣儘量少吃,千萬記得要靜養。之前有個骨折的小孩他爸非得讓他多動動,現在小孩走起路來都不利索。”
聽見不碰煙酒幾個字之後,喬冉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盒煙,折了兩下然後把它扔進了垃圾桶裡,似乎是覺得手上也有煙味,喬冉掏出了酒精濕巾,用嘴叼著濕巾袋子用另一隻手抽出來一張濕巾,認認真真地擦乾了自己的手,酒精味揮發完了之後她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濕巾。
“我還以為一隻手會影響到你的日常行動,沒想到你還挺靈活的。”王主任看起來活像拿著鋼叉來田裡抓猹的閏土,沒想到這隻猹異常的靈活,還給她表演了雜技。
“你還剩瓶藥沒掛,一會兒換藥的時候彆忘了,你要是再敢逃逸,小心我……”說罷王主任揮舞起了手裡的“鋼叉”。
臨走前王主任把杵在病房裡當電燈泡的劉大夫給拐了出去,“彆打擾人家小兩口。”喬冉看著被王主任架走的小劉大夫,他的耳朵似乎很可疑的紅了,她沒管太多,回過頭接著去看床上的陸秋安。
“要不讓護士幫忙換個床位,你也要好好休息了。”於賀說罷放下了手裡大包小包裝的營養品,得到醫生的同意後回去把藥都拿了過來,喬冉躺在床上看著熟睡過去的陸秋安終於安心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