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開學第一天,就在昨日,一個午後的傍晚,清寂的校園裡本該響起廣播站播放的音樂,可傳出來的是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清麗卻不掩張揚,乖戾又大膽。
許柚公然在廣播裡喊話,學校廣播將她肆意的聲音傳遍學校的每個角落:“宋祈年,我看上你了。”
瞬間,校風嚴謹的一中炸開了鍋。
她那話說的,直白膽大到吳元海就是想閉隻耳朵都聽得見。
吳元海從思緒裡回神,臉色嚴厲,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在廣播裡喊的那句話,什麼叫‘宋祈年我看上你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偏偏學這種話,現在還跟我狡辯。”
“我看現在是你哥去京北上大學了,你覺得身邊沒人管,就要反了天了。”
許柚眸色悻悻,她臉上閃過一絲懊惱,輕聲再次辯駁:“吳叔,真不是表白。”
吳元海豎起眉毛,拍拍桌子:“吳叔什麼吳叔,我現在是你的班主任!”
“好的,班主任。”許柚乖乖糾正稱呼。
然後她張開唇,想要繼續解釋那真的不是什麼狗屁告白,就是一場誤會。可抬起眸來,看著吳元海皺著眉的臉色,像是她再說一句狡辯的話就真的要請家長了,她隻好又閉上嘴巴。
許柚彆的不怕,最怕請家長。
倒也不是彆的,因為她沒家長,隻有一個還在上大學的哥哥。
她哥許宴和她都是吳元海的學生,之前在學校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直到去年許宴去上大學,隻剩下許柚還在一中讀高三。
除此之外,三個人私下裡還有另一層關係。
許柚父母在她初中時意外車禍去世,兄妹倆還未成年就突然失去雙親,無依無靠,家裡還有一個公司要打理,得防著親戚……種種難關,都是吳元海幫忙度過的。
他是許柚父母多年的老友兼昔日同窗,自己也沒成家,多年以來就私下裡這麼照顧著許宴和許柚兄妹倆。
於公來說,為師。
於私來說,為親。
所以吳元海的話在許宴那裡尤為有分量。
許宴在許柚那兒算是個活閻王,慣著她的時候要星星給月亮;訓起她來的時候念經似的,毫不嘴軟,直叫人頭疼還怵得慌。
許柚隻好把所有辯駁的話咽回去,繼而垂下那雙弧度上挑的眼眸,裝得很是乖巧:“老班,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做出廣播站告白這種事情了。”
“想你以後也不敢。”吳元海沒好氣回。
他又瞥許柚一眼,語調鬆下來,沒那麼嚴肅:“辦公室沒彆人,你跟吳叔說實話,你廣播裡喊得那句話真的假的?”
“假的。”
吳元海鬆一口氣。
畢竟正處於高三,早戀不是什麼好兆頭,一心一意備考才是最重要的。
他臉色慢慢緩和下來:“現在離高考隻有一年了,你的成績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發揮好一點是一本,粗心丟了分就是二本,這樣不行。我從你原來的班主任那裡要了一份上學期的成績單,你的成績我看過了。”
“英語很不錯,144分在年級單科裡算的上前幾了。語文115勉強還行,生物也還可以,就是數學、物理、化學這三門課,拖了太多後腿。”
“我教數學,這學期能拉拉你,就是這物理和化學難辦……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
吳元海把成績單重重一拍。
許柚心不在焉地聽著,左右還是跟原來的班主任差不離的話。
聞聲,裝乖地點了點頭:“聽著呢。”
吳元海輕歎口氣:“我知道你現在成績處於中下遊的位置,一時間讓你拔高不容易,但是你要相信你有那個實力和底子。”
“彆忘了,你可是以中考第一名的名次考進來的。”
許柚原本淡淡的眼眸,忽然微怔了一下。
遙遠的回憶紛至遝來。
初三那年,還沒出那場鮮血淋漓的意外以前,“許柚”這兩個字從來都是高掛在光榮榜的頂峰位置。
她永遠都是第一名。
整個實驗初中部的學生,全都籠罩在她的陰影之下。
可現在不是了。
曾經頂著“天才少女”名頭的她,在奄奄一息地從醫院醒來的那刻,就已經消失了。
如今的許柚,除了空有一張漂亮的臉蛋,早已普通得淹沒在人山人海裡。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許柚唇間淺淺彎了一下,“吳叔,我現在是一個經常踩點遲到、挨批評的差學生。”
吳元海又想到了那些事情,凝重的臉色染上悲愴,他皺著眉準備再說些什麼時,桌上的手機響起一陣鈴聲。
他看見那串號碼,眉毛皺得更緊了:“喂。”
“我要請假。”對麵人聲音冷淡。
“說了不準假,下午回來準時上課!”
“我有事要去醫院一趟。”對麵依舊嗓音平淡,漫不經心。
“去醫院?你是瘸了還是怎麼的,彆又給我找一堆亂七八糟的理由想逃去兼職,學生就得好好學習。還有鄒北那小子,又跟著你出校亂跑,下午你們兩個必須準時回來上課,不然每人五千字檢討!沒得商量!”
吳元海吹胡子瞪眼地掛斷電話。
話筒音量不小,那人清冷好聽的聲音,許柚私下裡偷偷聽了無數遍,再熟悉不過。
她斜著身子打探:“宋祈年請假乾什麼啊?”
吳元海又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你管他請假乾什麼,你管好你自己。少跟宋祈年來往,他跟你們不一樣。”
許柚喉頭一噎,呼吸輕下來。
不是“你”,而是“你們”。
少年成績永遠讓人望塵莫及,不久的將來極大可能是淮城的理科省狀元,將會踏入國內頂尖學府讀大學。以後前途坦蕩,隻會愈來愈遙望而不可及。
而其他人則會在與少年短暫的相識後,回歸原本屬於自己的那條普通人生軌道。
許柚也會如這般,漸漸泯然眾人矣。
與宋祈年再無交集。
想到這,許柚抿了下唇,唇瓣邊因天氣乾燥起了皮,她卻莫名品出一絲酸澀來。
儘管這個結果,她這三年來,早已在心中想過許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