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的生活平靜的出奇，每一天都過得很慢。不像在研究所裡，眼睛一閉，一睜，就已經在實驗室裡走過一遭了，一天過去了。

一如既往地，靖霖問候1389:“名字起好了嗎？”

一如既往地，1389想給自己起一個名字。

她曾問靖霖，“你可以給我起一個名字嗎？”

靖霖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喊你三兒嘛，就當是你的小名了，大名你自己取，好不好？”

“每個人都有名字，而且，不是自己給自己起的，而是父母給孩子起的。但名字並不是不能自己起，也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或者想換一個名字，所以出於個人意願去改名的。”

“就像我，雖然證件上沒改過名，但在我來到這裡之前，我的名字也不叫靖霖。如今這個名字是我給自己起的。不過原因說起來就複雜了，現在……你大概還聽不明白。”

靖霖好像有些緊張地咬了咬唇，又笑開，她看著1389道，“三兒，我怎麼能給你起名字呢？”

“我不是你的父母。我未生你，沒有賜予你生命，也未養你，不是那個為你開蒙、讓你為人的飼養員。我隻是確保你活在這裡，提供點東西，讓你自由生長……說白了，跟養一隻寵物沒什麼區彆，甚至養寵物的人還會多付出一點愛。我也不足以被稱為你的老師，我教你的東西很少。你的知識幾乎全都是自己學的。你的為人，也都是過去與書本為你塑造的，我對你的影響幾乎沒有。我的個性你也知道，沒把你教壞了就不錯了……我不配當得你的長輩，自然，也不適合給你起名字。”

“你也……不該指望我來賜你一個名字，決定你的方向。”

“三兒，你該有自己的想法，等你想好了，給自己起個名字吧。”

“名字該是你一生的方向與願景，我問你，你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像你一樣的人。】

1389沒有說出這個一下子在她心裡冒出的想法，她隻是沉默。

“你好好想一想。”靖霖看起來更開心了。

看著靖霖慢悠悠離開的背影，1389不禁心想，我為什麼想成為一個……像她一樣的人呢？

【她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沒敢繼續想下去，回房看書去了。

隻是書翻著翻著，心思卻又跑了。

【她是個溫柔的人。】

【她是個智慧的人。】

【她很開心，她總能很開心。】

【她很有耐心，從不生氣，她覺得我是個聰慧的人，她願意相信我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她教給我知識，教會我生活，她對我有要求，但都是為了我好的要求，她從不強求。】

【她認為我該有自我，該有自己的喜好，可是我沒有。】

【她尊重我，她認為我值得自由。】

【……】

恍惚間，思緒萬千。她捧著書，不知為何，煩躁的看不下去。索性放下書，強迫自己去看異能運轉的結構。

【我想對她有點用，想讓她驕傲。】

【想要她開心。】

看著異能在晶核裡運轉，她想道，我該有一個名字。

自那以後，靖霖隻要看到她，就問她，“想好名字了嗎？”

一天問了八遍，最後，她對她說：“我給你兩天時間。兩天後的這個時候，我會再問你一次這個問題，這次你必須給我一個答案。”

1389的陷入一種紛亂與痛苦，她陷入一種無意義的糾結。混亂之中，大腦卻一片空白，運轉不起來。

她看著書上的文字，腦海裡把這些文字組合出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可總是意義不明，不合心意，不好聽。

最後，兩天後，她自暴自棄地對靖霖說：“我也想叫靖霖。”其實，她語氣裡也有點認真。

她想成為……

靖霖閉上眼，笑了，再睜開眼，神色間滿是揶揄的笑意：“你怎麼起個名字，還要起跟我一樣的？太隨意了吧。再說，以後我喊靖霖，喊的是你，還是我自己？以後你喊靖霖，我該當你是在喊我，還是在自言自語？”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認真又浮誇，這次還能讓人聽出點若有若無的挑釁，1389隻覺得心裡好像有萬語千言想要辯駁，最終卻什麼也說不出，隻剩下羞愧難當，和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一點奇怪意味。

不知為何，第一眼見到靖霖起，她就想和她再親近些，想靠近，想交流，想建立聯係，想與她交心，想了解她。這種情緒像一種本能，在她幾乎不能思考的時候，依然如約而至。

至於靖霖……拋開她一開始砍人掐人打人的行為不說，後來種種，似乎也表現出，她在一開始，對自己就是有好感的。

隻是她早就摒棄了所有對人的親近，不相信任何一個闖入菜園的人。所以才……

她心裡忽然很難過。

【你傷我，害我。你用我的生命，成全你的遊戲……】

【但她在意識到我並無惡意以後，也確實處處照顧，她對我很好……】

【她是為我而對我好的嗎？說到底，她是為了她自己。不然早就把我的晶核挖出來了，可你留下了我。】

【你出於你的喜歡，為了讓你自己開心才留下的我。你想要一個你想象中的我，可如果我不是呢？】

矛盾又苦澀。

“三兒？怎麼了？”靖霖笑著出現在她身邊，話語間似有無限的包容，和小心翼翼，“怎麼哭了？”

她輕輕拭去三兒眼角的淚水，對她說，“怎麼不開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