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舊事(六) 九重天,九重幽,天上……(2 / 2)

前廳破敗不堪,碎的碎,臟的臟,滿地都是淩亂的血跡,自賊人燒殺劫掠後,此間再無人居住過。

“放心走吧,屍體應該是曲老安葬了。”胥斯年在前方走著,背影並不寬厚,卻挺得筆直,不知怎的,莫名覺得蕭索了些。

傅春柳跟緊了幾步,在他身後問道:“沒事吧?”

胥斯年轉過頭來,神色自若:“嗯?”

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是在關心他,安慰的笑了笑。“我沒事,離家時候太小,也記不清什麼。”

“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同父親母親極少相處,在我記憶裡,說話的次數不超過十次,餘下的日子,都是曲老在照顧我。”

在荒廢多年的小路上娓娓道來過去的事,他二人一前一後走著,直到停在一處小院子前,確實印證胥斯年所說,他沒受到過什麼偏愛。

這院子隻有一道矮門,身量高的男子估計一抬腿就跨過去了,也不知是防誰的。

傅春柳從小到大雖談不上錦衣玉食,但吃穿用度也是上等的,幼時沒有幾個玩伴,自然不知自己生活水準如何。

即便是傅家門鏢師們住的院子,也要比這大多了。

因此看到胥斯年的住處,脫口而出一句:“好小。”

說完也沒覺得後悔,反而更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胥斯年也有些羞臊:“那個……師姐,你先坐一會。”

花藤下有一張石桌,配的卻是木頭墩子,很矮,但給小孩子坐是剛剛好的。

傅春柳隻得伸直了腿,坐在那墩子上。

胥斯年不知進屋去翻騰什麼,好一會才出來,手中拿著一封信,神色凝重。

傅春柳見他愁眉莫展,問道:“怎麼了?收拾出來什麼?”

他收起信塞進胸口:“是曲老留下的信,上頭交代我去一趟東海,說是那裡有他留給我的東西。”

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可置信:“他怎麼知道我會再回來?”

見他收拾完,傅春柳也不準備久留,隨口道:“大概是了解你吧。”

她沒有太多興趣管胥斯年的事情,隻想趕緊回去,畢竟謝桐歌身上疑點重重,可不能錯失機會。

“沒有其他事情要辦的話,就走吧。”

胥斯年召出長劍,意味不明的問了一句:“師姐很擔心謝師兄?”

“瞎說什麼呢。”她含糊過去。

傅春柳撐著他的手站上長劍,穩住身形後劍身緩緩騰空而起,飛得不算太快,幾縷細風吹散悶熱的燥氣。

胥斯年似乎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緊抿著唇,臉色冷了許多。

傅春柳心如亂麻,一路上神思遊蕩,直至空氣愈發冷冽,她才抬頭看見昆侖的雪山。

到了昆侖山下,劍突然停了。

胥斯年要去抽仙考的牌子,先走一步,傅春柳點點頭,跳下了劍。

“明天仙考,好好表現。”

胥斯年立在劍上,黃衣玉顏,發絲高高豎起,彎起一對狐狸眼,半開玩笑地說:“那你會來看我的擂台嗎?”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那我明天再來問你一遍。”

“……再說,再說。”她不善應對旁人直白的請求,隻得敷衍小孩一般的打發他走了,便獨自一人上山。

青石板路雪影斑駁,趕上日頭正好,不冷不熱,空氣裡帶著點涼透的潮意。

傅春柳拾級而上,視線裡闖進一片紋繡的黑色衣擺。

她抬頭,正對上那人垂下的視線。

玄衣劍君身型頎長,容則秀雅,豔紅的唇緊抿著,似乎極其鐘愛那根紅珠繩,也確實很襯他,係在發上如一柄出鞘滴血的刀,鋒利又漂亮。

不知在這等了多久,肩上都凝出凍住的露珠。

本是抱臂靠在牆上,見她上來,邁開步伐,擋在她身前。

傅春柳斜睨他一眼,薄唇輕啟:“好狗不擋道。”

她說的再難聽,也激不起謝桐歌半分波瀾,仍舊紋絲不動。

溝通無果,本來也沒打算溝通。

傅春柳撞開他的肩頭,冷著臉向前走,錯身胳膊突然一沉,修長的指節合攏,緊緊桎梏手臂,掙脫不開。

“去哪裡了?”

那力道不大不小,卻出奇的甩不開,她轉過頭怒道:“關你什麼事?”

謝桐歌瞳色淺淡,注視人時像要將她看穿,平靜得著她的怒容,兩人誰也不讓誰,就這麼無言對視。

靜默半晌,忽的臂上一暖,大手觸及到的皮膚源源不斷傳來熱量,火靈根一寸寸除去她體內濕寒的陰氣,通體舒暢,如沐春風一般。

察覺到他在做什麼,傅春柳愣了愣,一陣難堪湧上胸腔,她欲抽出胳膊,謝桐歌卻先一步撤回了手。

“仙考人手不夠,師尊尋你不見,我就猜到你又跑了,同他說你去了冀州除祟,明早同我一起去拜見他,不要說漏了嘴。”

他說完,錯開位置,抬步下了台階。

兩人擦肩而過時,傅春柳立在原地,沉香掠過,又聽到他漸行漸遠的聲音。

“地下陰濕,於你靈根有損,往後彆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