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總是煎熬的。
李貴妃緊閉著眼吞服下藥,側著身子捂住腹部痛得滿頭大汗,在床上不住嚶嚀。
即便知道布洛芬藥效的舒書,也不敢拍著胸脯說,真能止住貴妃的痛。
她不是大夫,也沒學過醫,貴妃的毛病定然不是簡單的腹痛。若手中是其他的藥,舒書定然不敢草率獻出,要是碰上什麼不能吃的或者副作用大的,她可能撐不到明兒早上就被打入慎刑司了。
不過貴妃平素無胃疾,那布洛芬用來單純止痛,心裡還是有些底。
風陣陣吹過,繞帶著窗外的宮燈搖搖晃晃,光線有些忽明忽暗的,恰如這殿中人的心。
三月的夜裡,還是有絲絲涼意。
各宮大大小小的妃嬪,有些親自來了,有些派了身邊的嬤嬤以示關懷探視之意。可說到底,還不是看雍正在這兒,低位嬪妃想混個臉熟,高位或是中位妃嬪彰顯下自己的善良賢惠。宮裡頭兒的心思麵子,最不能當真。
永和宮偏殿,雍正和兩位皇子被勸著在此處打著盹兒。
貴妃酉時服下的藥,如今已過亥時。
寢殿的黃花梨木月洞門架子床邊,床簾被撩了上去,方便觀察貴妃情況。不知何時,李貴妃被腹痛所擾而一直緊皺的眉頭鬆開了,嘴裡也不再□□著。敏竹倚在床邊的小榻上,方才她也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突然驚醒卻發現,貴妃已經安穩入睡了,這是不是說明,至少暫時,娘娘不再腹痛了?!
敏竹顧不得其他,提著裙擺跑出內室:“各位太醫,快去瞧瞧娘娘,娘娘好似安穩下來了。”轉身又急急趕往偏殿通報。
等四五個太醫提著大箱小箱的進了內室開始診脈,雍正和弘昀弘時也聞訊趕到。
為首的吳禦醫開口道:“啟稟皇上,二阿哥三阿哥,貴妃娘娘目前的脈象確實平穩多了,從娘娘臉色看,腹痛也應該是緩解了。娘娘如今已經入睡,待明日醒來,若是腹痛不再繼續,那便可著手開始調養。臣即刻開始排查娘娘半月來的膳食單子,還有娘娘近日來熏的香。”
雍正頷首許可,太醫們陸續去偏殿了。弘昀一直緊繃著的心也終於鬆了下來,舒書給的藥,果然有用。
此時此刻,他心中竟滋生出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來,這滋味有些怪怪的,十歲之後,他很少會將什麼人納入自己的陣營,更加難以感受什麼是喜怒哀樂係於他人。
可當看到貴妃疼痛真的有緩解,他隻想快些去告訴舒書,她的藥真的救了額娘,他想看到她的欣喜,也為她的赤誠善良感到驕傲,以及,心動。
弘昀本想著,若這藥有用,他便在皇阿瑪和額娘麵前為舒書請下這份功勞,而若是這藥無用或是出現其他狀況,他便一力承擔。可舒書卻像是知道他的打算,主動與他要求,即便這藥有效,也不要講出它真正的來曆。
他還記得少女在宮燈下愈顯姝色的嬌顏:“二爺務必應我。實不相瞞,這藥也是奴婢機緣巧合得來的,若是奴婢真出了風頭,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得安生了。二爺與奴婢有恩,這藥給二爺,不過是尋常報恩罷了,本就是二爺的。”
她溫溫柔柔地笑著,說著最通情達理卻讓他心疼心憐的話。她甚至沒想著用藥來為自己爭取些什麼,輕而易舉的一句報恩就揭過了。
心裡越想越熱,卻不曾想,雍正在此時出聲:“時辰不早了,既然貴妃已然能夠入眠,朕也先回乾清宮了。弘昀,你今個兒夜裡就守在外間,若是你額娘有什麼情況,隨時差人來告訴朕。”
弘時在一旁有些幸災樂禍,自以為能回去休息了是皇阿瑪在體恤他磋磨二哥。
弘昀微微一怔,垂首領命:“皇阿瑪放心,兒臣定會守好額娘。”
一陣喧嘩後,寧靜籠罩了永和宮。
舒書一直在偏院的門前等著,弘昀身邊的王有全已早早來與她說過貴妃轉安之事,但她始終沒有回屋。
她久違地有些迷茫,望著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舒書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情緒。
一直以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起,她就想著要為自己博一條好的出路來。她遇到了弘昀,這個原本在她學習的曆史上活不過十歲的人,她選定了他作為目標,她想借此離開冷宮,謀個好前程,即便為人妾室。
舒書很聰明,她知道離自己的目標,也許隻有一步之遙了。可是心裡,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更沒有願望或夢想實現的激動。
她好像被自己拖入了一個再也走不出來的萬丈深淵。將來,她可能還要無數次用偽裝、用心計、用手段來博取一個男人的好感、愛憐。可她其實,本不想成為這樣的人呐。
一滴清淚緩緩滑過臉頰。可是沒有退路了。她不能在宮廷磋磨十年,把命運交在所謂的主子手上,如今即使為妾,也是她自己選的路,是目之所及最好的路了。她不斷地勸自己。
燈光下的人,緩緩離去,托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來。
翌日,一則聖旨驚呆了滿朝文武,也令六宮坐立不安。
雍正冊封了二阿哥弘昀為貝勒,並賜居貝勒府,擇吉日遷出阿哥所。
皇子封為貝勒並不稀奇,雍正自己在二十一歲時也被康熙賜封為四貝勒。可稀奇的是,雍正隻冊封了弘昀一個,就連弘昀那差了兩歲的同母弟弟弘時,也未得任何賜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