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晏行寂紅著眼睛看她,氣血上湧到喉口,又被他自己生生壓下,“一百年前,阿黎的魂燈亮了。”
司黎愣住,吞咽的動作仿佛都變的困難,“你說……一個已死之人的魂燈亮了?”
晏行寂依舊死死盯著她,呼吸一痛,一字一句開口道:“一百年前,阿黎死後的第二百年,她的魂燈亮了。”
一百年前,東海浮屠川。
彼時的他又是一夜無夢,連續百年的剜心放血讓他的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損傷,根骨傷透,玄冰的寒冷讓他禁受不住,顫抖著身體靠向阿黎,祈求得到一絲溫暖,即使她的身體也冰冷如霜。
他對她說了好多好多話,可她一如既往的毫無反應。
他等了許久,驀地低聲笑了出聲,眼淚不自覺的橫流,隨後聲音越來越大,滿屋皆是他荒唐的笑聲。
他坐起身將她摟進懷中,讓她靠在他的懷中,低頭吻上她的額頭,隨後召出斂鏡命它懸在半空。
而劍尖——
直直對著自己的脖頸。
斂鏡察覺到他想要做什麼,不願弑主的它發出陣陣嗡鳴,卻逃不開晏行寂的桎梏,本命劍的淒厲響徹整間寒室。
他喃喃自語,神誌不清的模樣宛如瘋子,“你恨我是嗎,兩百年了,你還是不願回來看我一眼。”
“你若是恨我,刀在你手中,我任你殺。”
“千刀萬剮,剜心掏肺,你怎樣對我都行。”
他開始哭起來,哭了一會兒又笑起來,前後矛盾的模樣哪還有往日高潔清冷的渡淵劍尊半分風華。
“你說討厭我冷漠無情的模樣,討厭我表裡不一,我已經改了,我潛心修行逢亂必出,我變得很好。”
“壞女人,你為了離開我還找人去演戲氣我,你就這般不喜歡我。”
“你說來生不願見我,可我們成親那日喝了合巹酒,你說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既然已經成親,既然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輕吻上她冰冷的唇,緊緊抱住布滿霜雪氣息的少女,眸中浮現繾綣溫軟的笑意:“我陪你一起死好嗎?”
淡藍的光芒大閃,斂鏡的悲鳴響徹浮屠川上空。
可劍光停滯在身前,晏行寂抱著阿黎等了許久,斂鏡的劍鋒依舊沒有刺下來。
他輕顫著睜開眼,斂鏡用儘了自己的修為違抗了他的命令,嗡鳴著定格在虛空。
而他的懷中,阿黎依舊閉眼沉睡,可她身旁的魂燈……亮了。
“阿黎……”
他輕聲開口,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喑啞顫抖的不成樣子,晶瑩的淚水滑落滴在阿黎麵上,他回過神來,慌忙擦去眼淚。
他以為她醒了。
但魂燈隻是微亮便瞬間暗淡下去,任憑他如何哭求嘶吼,她依舊閉眼安寧地沉睡著。
招魂兩百年她依舊未回來,百年的孤寂,日複一日的絕望讓他難以忍受,於是他選擇自戧隨她而去。
可劍尖下來的那一刻,她的魂燈亮了。
他也因此多活了一百年。
此時,江陽縣,客棧內。
大堂裡早已不剩什麼人,晏行寂眸底的情緒漸漸平複,情緒穩定下來後,他又恢複了先前的淡然平靜。
“司姑娘,我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若你當真不是阿黎,我自不會多做糾纏。”
晏行寂已經離去,空氣中的冷香也漸漸消散,徒留司黎一人在原地驚愕。
碗中的麵放了許久有些坨了,食之無味,她索性丟下筷子靠坐在木椅之中。
司黎想起來了自己一百年前的那場夢。
那是她死遁後第一次夢見晏行寂,夢中的她能感受到那股徹骨的寒意,冰涼的讓她渾身發戰。
身邊有個熟悉的聲音,起初的他一直在絮絮叨叨說著話,說著那些她聽不太懂的話,讓她格外不耐煩悶。
他又哭又笑,宛若一個瘋子,司黎終於認出了他。
是晏行寂。
他又說了許多話,他說要陪她一起死。
司黎想動,想說話,想掙紮,可身體沒有操控權,連晏行寂的聲音都漸漸聽不太清。
她不知過了多久,晏行寂的聲音越來越遠,神魂上傳來強烈的撕扯感,她的意識徹底消失。
再睜眼,就是在客棧內,她呆滯地躺在床上,身體有些冰涼。
司黎隻以為是做了一場夢。
畢竟招魂這種事情……太過荒謬。
可現在,司黎狠狠閉了閉眼,隻覺得大腦一片混亂。
那一次的她不是做夢。
她真的被——
招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