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麵不改色地跨過滿地屍骸,一步步朝裡走去,卷星在手上發出微亮的光芒,在一路的白燭照耀下顯得有些暗淡。
越往裡走,血腥氣幾乎衝天,司黎的衣擺上已經沾滿了血水,鼻息間儘是那股令她作嘔的血氣。
在穿過最後一道內門之後,饒是司黎再淡定也忍不住瞳孔微縮,握著卷星的手攥緊,呼吸驀地急促幾分。
門梁上懸掛著幾具屍骸,臉色已經烏青,脖頸處的傷痕因為繩索的捆綁而往外滲著血水,血珠斷線般滴落在地。
而內堂內,一蓋著紅蓋頭穿著嫁衣的女子端坐在木椅之上,染著豆蔻的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筆直,端的是一副好姿態。
如果忽略她一旁的棺材。
風吹而過,掀起那女子的蓋頭,露出瘦削蒼白的下頜和妖豔的紅唇,以及——
被紅布蒙住的雙眼。
明明是喜堂,卻擺放著一口棺材。
明明是新娘,卻又被蒙住了雙眼。
司黎聲線忍不住顫抖:“阿瑤……”
那女子是宋瑤。
是失蹤的宋瑤。
女子勾起紅唇,清幽的聲音傳來:“鶴亭,你來了。”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可親眼見到這一幕,司黎依舊忍不住驚愕。
“鶴亭?不,我不是——”
“鶴亭。”宋瑤打斷她的話,緩緩從木椅上起身朝司黎走來。
明明被蒙住雙眼,可她卻像是如履平地一般自在,準確地找到司黎的位置朝她而來,隨著她的靠近,一股濃鬱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
司黎擰眉,仔細嗅了幾下,隨後神情一窒呼吸都恍若停了幾分。
這氣味,是她在宋家聞到的那股氣味。
在宋家的正堂內,以及出門時在院中,隨風拂來的就是這股氣味,格外的刺鼻。
這氣味……好熟悉。
她愣神之間宋瑤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前,纖瘦的少女定格在她眼前。
“鶴亭,你瞧我今日好看嗎?”宋瑤掀開蓋頭,露出其下的麵容。
她的雙眼蒙著,司黎隻看的見她彎如青黛的柳眉,小巧的鼻尖,以及塗著口脂的唇瓣。
是新娘的妝容,若是平日司黎會笑著送上一句恭喜,可現在放在宋瑤身上,她隻覺得詭異萬分。
不過才一夜未見,再相見之時,少女身著繁複華麗的嫁衣,尚未完全張開的麵容上化著不符年紀的成熟妖冶的妝容,周身遍地橫屍。
再結合那一口棺材……
這哪是什麼成親,這分明是一場配婚。
在宋瑤家中看到的那兩個木箱,木箱中擺著的雙喜白燭,那金銅雞,還有那所謂的“婚書”,以及那黃金百兩良田十畝。
宋家三父子拿宋瑤去配了冥親,與那叫陳昭的人,換來的聘禮給自家的兒子當作娶親的彩禮。
陳昭……陳昭。
司黎想起許姐那日來送菜時說的話:“江陽縣的縣令之子陳昭死了,再過五日便是頭七,你也去吊唁一下吧。”
五日……
今日剛好第五日。
司黎猛地抬眼看向身前的宋瑤,她唇角依舊掛著柔和的笑意,與過去一月她見到的宋瑤並無什麼不同,可此刻的宋瑤卻讓司黎覺得陌生。
宋瑤喊她鶴亭,錯將她認成了陸鶴亭,於是才動手將她與晏行寂分離,把她拉到身邊。
能有這麼大能力在十二時方盤中作祟。
司黎猜對了,宋瑤是這方幻境的主人。
“阿瑤,你先聽我說,我不是陸鶴亭,這些都是假的。”
司黎上前握住宋瑤的手,這才驚覺她雙手冰涼的不可思議。
可她顧不得其他,攥緊她的手想要喚醒她的意識:“你聽我說,這些不是真的,這是一方神器打造出來的幻境,你現在所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陸鶴亭。”
宋瑤笑著斷她的話,唇角勾起邪佞的笑意,朝司黎微微歪頭。
明明沒有心,明明不應該害怕的,可司黎還是脊背一陣發麻,修士下意識的反應讓她飛身迅速躲開。
幾乎在她側身避開的那一刹那,宋瑤五指成爪朝她襲來,染著豆蔻的手指甲驀地變得長而尖利,厲風裹著濃重的黑霧砸向司黎,她連忙召出卷星橫劍禦之。
在十二時方盤之中她的修為被壓製,此刻隻是個普通人,靠著卷星堅韌的劍身抵擋著宋瑤的攻擊,劍身被震得發出陣陣嗡鳴,司黎握劍的虎口一陣發麻。
宋瑤依舊笑著:“陸鶴亭,你們為何都不來救我,為何都要拋棄我。”
“為何要送我去陳家,為何要將我封入棺中。”
“陸鶴亭,你為何要拋棄我,為何!”
“去死,去死!陸鶴亭,你去死!”
她已經殺紅了眼,將司黎認成陸鶴亭,紅衣翩躚而過帶著濃重的殺意朝司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