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陽推開一扇雕花木門,繞過畫著仙鶴的白色屏風,看見紅木椅子上正坐著一名男子,那男人眉目堅毅,身穿青色錦袍,隱隱可見袖口綴著的卷雲紋,他即使坐在椅上,手中仍提著一盞鬼蓮燈,那透著詭異的燈忽明忽滅,竟似有什麼活物在裡麵呼吸著。
“你來了……”男子開口道,“你此番轉世曆劫的命盤是否已經知曉?”
“我才不在意那些,反正最多也不過百年。”阿陽聽見自己說道。
“無需那麼久,這一世你隻能活到廿三歲,雖是皇帝欽點一甲武狀元,但壯年便戰死沙場埋骨異鄉。”
“我說過,都無所謂。”
青衣男子聞言低聲歎了口氣。
“讓你曆劫,本就是想改改你這惡劣的性子,但願重返這裡之時,你不再是現在這副樣子。”
阿陽冷笑一聲,再抬眼看著屋子,哪裡還有青衣男子的影子,徒留桌上的剩一半的清茶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阿陽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的是自己熟悉的朱金木雕床頂,看來他又做那個夢了……阿陽想翻身,卻忽然覺得自己的右臂有些麻痹,一轉過頭就看見了古月熟睡的臉,隻見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打著呼,想來他就是讓自己手麻的元凶了。
從洞外照進來的陽光來看,天已大亮,看來是昨天折騰得太狠,所以才讓一餐也不肯落下的古月睡得這麼晚連早飯都錯過了。阿陽笑了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起身穿衣,見床上的人仍然沒有醒來的意思,便放心地走了出去。
青嵐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裡麵會有人。應該說……從它住在齊龍山開始,這裡除了古月,就沒有任何其它生物踏足過,而古月會到這裡來也是兩年前的事,那狐狸感謝自己的救命之恩所以總是趁他不在時候幫他整理屋子,還曾在桌上放一個瓷瓶,插上幾朵野花,隻是阿陽來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
“真是稀客。”青嵐一貫的麵無表情,但是聲音卻透著諷刺。
“我是在想既然動了念頭把我捉來,為什麼又一直不聞不問。”來人——阿陽也不在意青嵐的冷淡,嘴角掛著笑,坐在桌邊用手指輕輕叩著桌麵。
“你不怕我。”這是一個肯定句,青嵐已經習慣了所有人見到他就驚恐害怕的模樣,一時看到這樣的阿陽居然還有些懷念。
“我自然是不怕你的,不然我也不會來這裡,”阿陽挑挑眉毛,“我隻是想問,那黃鼠狼是你派過來的?”
“不是。”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就連古月也不知道我娘生成什麼樣,她怎麼可能化得出來?”古月表情不屑,冷哼了一聲。
“你疑心過重了,”青嵐一樣地波瀾不興,他隔著桌子坐到阿陽對麵,長袖在桌麵上方一抹,兩杯仍然冒著熱氣的香茗便出現在了上麵,他把其中一杯推到阿陽的對麵,拿起另一杯啜了一口,才緩緩說道,“不知你是否還記得自己七歲時候曾從自己父親手中救下一隻受了重傷的黃鼠狼,她不是來害你而是來報恩的,她說若不是你,自己說不定早已隻剩下一身皮毛圍在哪個凡人的脖子上。”
阿陽一愣,半晌才道: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曾有這麼一件事。不過若事情真是如此的話,她未免太過自作多情,我當時不是救她,我是嫌那皮子因為傷口有所破損,成色也不怎麼樣。”
“你難道就不會覺得虧欠了她?畢竟她來報恩你卻殺了她。”青嵐聞言有些訝異,臉上終於有了第一個可以稱之為表情的表情。
“她既然是我救下的,我殺了她也不過是一命抵一命,她應該為自己多活的這些年而慶幸。”
“……你果然如傳言一樣的殘虐。”青嵐沉默了半晌說道,再次收起了所有情緒。
“傳言?不會是天權或者天樞說的吧?”
“……你想起來了多少,阿陽,不,應該叫你開陽才對。”
“隻是一部分而已,天樞曆劫投胎時保留的似乎是自己的些許法力,而我大概是記憶。”
青嵐品茶的動作終於停頓了下來,霎時間他周身一股強烈的殺氣蔓延開來。
“不用這麼戒備,我現在隻不過是普通人,不過……”阿陽笑得毫不在意,眼角眯成一個漂亮的弧度,好像在與人分享什麼令人愉悅的秘密一樣,他忽然站起身彎腰把頭伸到青嵐的耳邊,小聲地說,“等我從這裡出去,再回來時,便是你的死期……”
說完,他笑容不變地直起上身,慢慢地向外踱去,仿佛剛剛說出那句威脅的人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