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藍眼的男人……你確定嗎?”
“他都把我腦袋打飛了還能有假?”齊木善子點了點頭,“預知夢得出的結果是不會出錯的。”
二號打了個嗬欠,已經抱怨了起來:“這種自信要是用在店鋪經營方麵就好了。”他懶洋洋地吐槽,“果然之前不該誇你的,已經開始得意忘形了啊?你這家夥。”
事情是從淩晨五點,位於東京澀穀區的某家咖啡店開始營業前準備時間開始的——乾巴巴的重複勞動當然很無聊,所以作為店長的齊木善子和店員二號習慣性地就聊了起來。
……而聊天內容則是關於她昨晚上做的那場預知夢。
“我的術式覺醒也比店鋪經營的時間要久吧。”畢竟她開始經營這家咖啡廳不過六七年,而作為術式的副作用,這類預知夢她已經做了快十幾年了。
這十幾年裡善子的術式解析一次都沒有出過錯,這次肯定也是一樣……如果預知夢是這麼昭示的話,那殺死客人的凶手一定就是那個白發藍眼的家夥。
雖然這麼說可能多少有些自戀。
喫茶店的店長齊木善子,二十六歲,姑且可以這麼認為——她的預知夢是絕對的真理。
*
“真有臉說啊?”高大店員把掛著的椅子放回了地上,做著開業準備,想也沒想先把善子不過腦袋的自我吹噓,以籃球蓋帽的方式反駁了回去。
說話的是個大約三十多歲、留著亂糟糟黑色短發的高大男人。
他眯起了灰藍色的狹長雙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不過比起疲憊,那更像是一種對於眼前情況厭煩的表態——這家夥像隻懶洋洋的黑色豹子,但舉動卻講不好是具有威脅感、懶散、陰沉還是兼有之。
這會兒他正在漆黑的居家服外麵套上紅色的咖啡店圍裙,十數根模樣奇怪的紅線正從他的心口直接透過衣服長了出來——紅線像是胡亂鋪設的電線一般墜在了地上,直接往店門口的方向延伸了出去,徑直穿過了此刻緊閉的店門,不知道去向何方。
而他脖子上更是綁著一根紅色、由多條細線擰成的上吊麻繩一樣的繩圈,另一頭直接套在了正和他對話的女性手腕上。
這養狗似的副模樣多少有些奇怪,但不管是他,還是和他聊天的善子都沒表現出任何驚訝。
而此刻,站在這位店員對麵的是穿著同樣紅色圍裙的年輕女性。
她就是善子。
善子看上去二十多歲,一頭黑色的長發直接被紮成了巫女樣的低馬尾,以線條分明的端正五官和身形來說應該算得上是美女。
不過非常可惜,黑發女性清麗的麵部構成像是罷|工一樣放棄了它的基本功能,不管是平整的麵部肌肉還是眉眼都像是精美的木偶一樣,懶得提供更多關於情緒的情報。
簡單來說。
——就是麵癱。
除了手腕上的麻繩,她身上倒是隻有零星四五條紅線,和男人的死結有些不同,都是以活結係在左右手手腕上,除此之外,她就隻有心口長著一條鮮紅的紅線,直直沒入了底下。
女性無表情的臉上隻有眼睛倒是勉強起到了心靈窗戶的作用,澄黑色的貓眼裡麵分明就傳達著這樣的事實——
“好困。”
“已經講出來了,善子。”男人直接叫出了對麵黑發女性的名字,被稱為‘二號’的店員在櫃台外麵,已經開始清潔起今天需要使用的器械,“要在清晨的五點做開業準備明明就是你自己定的吧,店長。”
偏偏在這種時候就會叫人店長了,明明隻是二號而已。
善子無表情的臉上隱約還透著一種講不好是沒有睡醒、或是仍在夢中的縹緲感,但內心卻隻是淡淡地吐槽,原諒了這個不懂事的店員(雖然不懂事的人到底是誰有待商榷)。
她木著一張臉歎了口氣,扯著胳膊上的紅線讓它不要礙事,將切件蛋糕放進了玻璃櫥櫃。
“畢竟我們是餐飲行業,要做早餐生意的話,就得要這麼早起來才行、”她話沒說完,才想起自己真正想要糾正的內容,“不對,問題應該在另外一邊,真的尊敬我這個店長的話,好歹在我拋出內容的時候,應該用‘誒~真了不起,快讓我知道吧’那樣的口吻回複店長大人才對吧。”
睜著黑色|貓眼的店長大人一邊將重達三四十公斤的麵粉塞進庫房,回頭才舉起食指搖了搖,隔夜發好的第二批麵包麵團和蛋糕糊已經被她順手放進了模具分門彆類塞進了烤箱。
然後她洗了洗手,把冰箱裡凍好的咖啡果凍放滿了櫃台的下層,接著才按下了店裡的咖啡和煮茶機的啟動按鈕,她回頭。
而那個穿著拖鞋的肌肉店員已經一臉嫌棄地移開了目光:“嗚哇、標準的權力騷擾。”
“你的薪水還在我手裡噢?二號。”無表情的店長在耍陰招上向來沒有任何羞恥心,“不過不給你也不錯,畢竟你一拿錢就會送給馬場和賽艇之類的地方吧。”
“我知道,我知道了——”被貓眼店長要求著要給她當捧哏的打工人歎了口氣,眉眼線條淩厲,表情卻很懶散的高大男人多少像是隻大型黑豹一樣直接倚靠在牆壁上,一手撓了撓自己嘴角邊上的傷口,“哇~真了不起,更了解是什麼意思?”
不過雖然是被‘威脅’,他語氣裡卻一點緊迫感也沒有,甚至是完全在棒讀。
二號那種連一點大腦也不想使用的態度無疑讓人氣餒,但善子早就習慣他的這種態度,隻是自顧自地開心了起來——雖然在外表看來,除了閃著小星星的黑色|貓貓眼之外她的表情毫無波動。
抓著人講話的店長女士已經舉起了一根手指:“弗洛伊德認為,夢是願望的表達。”
確切來說,是人壓抑起來的真正的想法和欲望,用記憶碎片排列組合再包裝一下就是夢。
“需要讀書的話就放過我吧。”二號丟球。
店長把球打了回去:“二號那種不管怎麼樣都不想要思考的性格才是大問題吧?”但她仍是歎了口氣,以一種‘真拿你沒辦法’的口吻繼續,“算了,說到底,這些對於夢境的研究隻是理論,夢就像是死亡一樣,沒有死、沒有做夢的話就是不知道的。所以,想要清晰地研究,首先就要去到‘無法理性思考的那邊’才行。”
簡而言之——
清醒的話就不會明白夢中的腦回路。
而沒死的人也不會知道死掉之後是什麼感覺吧。
而知道這兩種感覺的人也是沒法把那種感覺告訴彆人的——
她舉起一根手指。
但顯然二號已經沒有在聽了,不,不如說即便聽了也不在乎。
“但是你自己明明也會在醒來之後忘掉吧。”他也完全沒把善子的說明塞進大腦的意圖,“天天說著‘畢竟是夢’‘預知是不能帶出夢境’那樣的廢話。”
這個空心筋肉人脾性懶散,卻也好好地在執行著作為店員的工作,隻是不走心地點頭,時不時懶散應付式地發出嗯嗯、啊、這樣啊的回應聲。
而缺乏聊天對象的店長大人也早就習慣這種模式:“但是我不同,雖然本質也是夢境,但是我——”
“明白了,就是知道的意思是吧?在看了那麼多客人的預知夢之後。”兩人在插科打諢之間已經臨近了開業時間,二號直接抬手打斷善子的自吹自擂,“你該不會要說自己比弗洛伊德還要懂吧。”關於夢的構成到底如何這件事。
而好不容易抓到讓店員(帶薪)吹捧自己的貓眼店長已經一手叉腰,一手舉起了食指。
“是30%的心象風景為主旨,30%的回憶為建築材料構成的抽象空間,剩下的40%多半是心底的願望或者執念之類的事情……一般來說應該是這個人不想被人所知的秘密、欲望之類的,不過考慮到這是‘看到命運終點’的預知夢。”
善子一邊歪著腦袋思考,已經用櫃台後方抽屜裡的小刀劃開了自己的手指,把傷口在桌上劃了一下——血液乾得反常得快,卻並不如想象那樣變成了桌上的血印子,而是化為了某種紅色的蜘蛛絲,就這樣‘搭’在了櫃台上。
緊接著它們就被貓眼店長從桌麵拿了起來,塞進了口袋作為經營準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