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子醒來了,居然隻是淩晨兩點。
她給自己留下的預言是零——草稿紙上隻有一件之後要做的事情:[理奈醬,給那個小女孩客人係上第二根紅線。]
光是看到這句話,貓眼老板娘的心裡就已經湧上了強烈的不情願。
她到底是為什麼寫下這句話。
又是為什麼沒有留下任何預言對在臥室醒來的自己來說已經是一個謎題了。
索性貓眼老板娘根本沒有和夢中自己的決定作對的意思,她確認了一下身上的紅線,發現身上並沒有增加更多的紅線。
心口還是隻有通往地心方向的一根紅線。
手上隻有四根固定的紅線,二號、三號、半透明的和砂糖醬的線、還有因為漂亮毒物而變成永久紅線的死結構造線。
還有那根莫名其妙出現的惡緣。
除此之外隻有最近的客人的限時構造紅線。
為什麼要係上第二條?和那個客人的紅線斷開了?
善子沒多想,隻是直接踩上了拖鞋,難得比二號起得早太多,她套上居家棉服,還沒走到二號的臥室門口,那個高大的黑發男人早就被動靜惹醒,打開了房門。
他一側肩膀靠著門框打嗬欠:“你也會失眠?真少見。”
貓眼老板娘沒有說話,隻是抓起手裡的草稿紙亮到了二號的眼前。
“這不是你最討厭的事情嗎?”二號毫無乾勁的聲音從草稿紙的後麵傳來,即便在善子的視角裡,他的脖頸以上都完全被紙張遮住了,善子也能想象他那種懶洋洋、咧著嘴的笑容,“腦袋真的壞掉了。”
不想被取笑的善子隻是沉默地把紙張直接按到了二號臉上。
二號笑起來的細微震動直接隔著草稿紙傳到了善子的掌心:“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半夜把人叫醒工作連一句抱怨也不能聽嗎,我們老板娘也太會使喚人了吧。”
“跟著紅線的方向去就可以了。”善子割開了手心,把血抹在了那個小孩客人的構造線上,“……總之。”她思考了幾種方式。
而黑發男人已經把蓋在臉上的紙拿了下來:“偷偷偷回來讓你綁上再放回去就行吧。”
“不要被她父母知道噢,小心點。”
二號哈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我是什麼聖誕老人嗎……”他毫無儀態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頸側。
“這種情況不該是彼得潘嗎。”論把小孩偷走這件事。
“送子鳥?”
“……”善子後悔提起這個問題了。
肌肉聖誕老人、彼得潘和送子鳥,不管哪個都好辣眼睛。
*
而第二天,最先響應的是伊地知——也許這就是越操心的人越勞碌命的具體體現吧。
睡眠本就稀少的白發特級早完成清早通知的突發任務,返回了高專校內的他翹著二郎腿往自己那杯咖啡裡丟入完全過量的方糖。
一個早上已經夠他們策劃起了搜查計劃。
“哎呀~這樣一想,這也是檸檬撻將自身情報拋出的束縛之一吧。”五條悟語氣輕鬆,“不過她既然敢挑釁,肯定是確定我們找不到她。”
伊地知推了推眼鏡:“還好最近不是工作繁忙的時段,人手是夠的,但僅僅憑借名字和年齡要找到對方多少還是有點……叫理奈的兒童也太多了,就算限定了年齡區段,要去調取區役所的檔案的申請也需要好幾個工作日。”
但他的未竟之言也很明確。
一旦鎖定了確認的理奈,和她接觸過的人群也也可以很快被大致鎖定了。
那位特級一邊聽著伊地知的報告一邊還在手機裡查看信息:“知道了,總之辛苦你們先去查看一下吧。”然後掃把頭的頭頂才啊了一聲,“不過我記得,檸檬撻在那個時候說了起司蛋糕的事情吧~不知道好不好吃呢?”
“您的重點能稍微正經一點嗎……”一臉憔悴的輔助監督小聲地腹誹。
而五條悟已經舉起了一根手指:“我聽到了噢~伊地知。”白發男人語氣輕快,尾音裡還帶著裝可愛似的語音上揚。
但旁邊的麻杆眼鏡仔已經緊張地語無倫次了起來,好像不管多少年,他都永遠處於這種軟腳蝦狀態——時間的增長根本沒有讓這位軟柿子增加什麼韌性,隻是讓他變得更加好欺負了一點。
“誒!?啊、那個……就是、”脫水蘑菇結結巴巴。
五條悟卻突然從輕浮無縫轉變成了正經:“真是的,工作時候還是認真點吧,伊地知。”
“……是。”社畜屈辱地低頭了。
“兒童的活動範圍不會很大,至少今年聖誕節理奈醬在新宿的話……”白發男人的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不外乎在新宿、澀穀、港區、千代田、中野這個區域吧——”
“可是那是JR公司附近的聖誕節活動的話,也可能是外地。”
而五條悟已經托著下巴,一副嫌棄對麵坐著的老土大叔的JK模樣:“外地來東京過聖誕車旅費又貴,為什麼不去最繁華的澀穀代代木、橫濱、六本木或是丸之內,要不然就是惠比壽的燈光秀、日比穀聖誕市場之類的地方吧。”
哪有千裡迢迢跑到東京都內過聖誕,最後卻選在23區裡根本排不上號的社區燈光裝飾秀啊。
五條悟已經搖了搖手指:“理奈醬肯定是東京本地的住民喔~而且喔——對於檸檬撻和伏黑甚爾所在地方,不也很清楚了嗎?”
白發男人在空中比了個叉子[Ψ]的標誌。
“可是我們在注冊店鋪裡麵根本沒有看到SAI這個名字的……估計是用的彆的名字注冊、或是沒有注冊吧。”伊地知有些猶豫地回話。
“是甜品店喔,檸檬撻不是說了嗎?”五條悟的嘴巴像貓一樣笑眯眯的哼哼抿著笑了起來,然後他豎起一根手指,腦袋旁邊已經閃起了聰明的小星星,“我就說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標誌嘛~”
白發繃帶男的另一手在手機裡飛快地翻動了起來,然後把手機熒幕亮給了對麵的輔助監督——是和術師權限不同,由高專工作人員、輔助監督組成的工作內網的往來討論串界麵。
倒談不上是術師不能了解的機密。
更像是幕後人員為了方便協調工作建立的情報交流內網——裡麵流通的大多是最近哪裡哪裡工作比較忙需要借調、什麼地方的都市傳說需要前期調查、車馬調度、新老員工經驗交談,各種幕後瑣事。
因為術師大多沒工夫管這些瑣碎的事務,特彆很多前期調查最後就是純粹的烏龍,根本沒必要讓勞動力本就稀缺的術師跟著一起折騰,所以久而久之內網裡就隻剩下了幕後工種了。
像是維修工的茶水間那樣的地方。
甚至因為內網裡沒有術師,工作人員們不僅會給術師們以好配合、強度、性格、頭腦幾個方麵私下打分,還會交流共同工作的竅門。
伊地知毫不意外地發現這個無良前輩果然是征用了自己的賬號。
五條悟不僅用伊地知的賬號明目張膽地給他自己投了全高分,還要在評分裡麵的其它欄裡無神經地寫上‘超級溫柔又帥氣的前輩!不僅如此,還是眼力卓絕的優秀教師,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男人!’這種像是在惡搞引戰的評論。
……我說你怎麼這麼了解那些工作人員的抱怨呢。
但是完全無視也很有五條悟的風格。
而白發特級顯然沒注意到伊地知的腹誹,不過更可能的情況是他注意到了也不在意——這個男人幾乎從來不會因為他人的意見、眼光動搖。
五條悟的拇指點開大約是四年前的舊帖子:“雖然知道伊地知你也很讚同,不過重點是這個噢——雖然我感覺好像還在哪裡見過那個標誌……唔,怎麼都想不起來呢,不過我還記得這個~”他把標題放大了,“前幾年你們不是調查過一個搞不好是另一個特級咒靈之類的都市傳說嗎~雖然最後是以隻是新興都市傳說,沒有產生咒力災害結案了來著?”
所以,你至少四年前就偷偷用我的賬號登錄後台了是吧。
不過記性也太好了吧。
伊地知推了推眼鏡:“不好意思……讓我看看。”他接過了手機,嘴裡已經念出了討論串的標題,“……轉運的咖啡店?”
因為是還沒怎麼傳起來就已經沒什麼下文的都市傳說,當時的討論串情報也很少,畢竟它根本沒什麼值得傳播的要素,並不刺|激,也不包含讓人浮想聯翩的過度暴力,更像是一個建議。
——落到穀底的時候去澀穀轉轉,運氣好的話可以遇到能轉運的咖啡店。
沒有前提,也沒有下文。
當時對這件事情的搜查隻找到幾個像是連筆寫的數字4標誌,據說是指引去咖啡店方向的街頭塗鴉照片——但那寫塗鴉最後指向的隻是澀穀正中心的全方向人行道。
而不管窗口人員詢問澀穀街頭的店家,還是采訪經常往來這裡的過路人或是位於該區域的公司,都說在這裡這麼久並沒有那種‘特彆的店’,大多街頭的店都是中規中矩。
下麵甚至有東京都本地的窗回複自己把澀穀區幾條主乾道的咖啡店一家家都進去實地調查的經驗,結論是根本沒看到什麼特彆的,基本上都是鬨市區很普通的咖啡店。
隻有咖啡喝到吐,根本睡不著覺不說,還差點因為胃病進了醫院。
除了整理出了哪家的咖啡最便宜、哪家最方便、哪家最難喝之外什麼結果都沒有得出。
最後因為這個都市傳說被判定為不符合咒力災害處理的標準,前期調查直接叫停了,其中一大半的領收書都沒法報銷,現在還押在他抽屜裡。
然後討論串裡的內容就隨著苛刻的報銷標準歪了樓。
五條悟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所以,其實是符號的方向錯了吧?那不是草寫的4,而是草寫的Ψ。”他放大了討論串裡照片,那是那位窗擺成扇形的領收書和小票堆,“檸檬撻搞不好就在這些東西裡麵呢。”
這麼說著,白發特級教師已經雙手攤開,感歎了起來:“哎呀~這樣說來,搞不好她一直都在我們眼皮下行動呢~嗚哇、難不成這就是緣分?”五條悟嘴角微微翹起,但語氣卻不像他的用詞那樣輕快,像是在思考什麼,“唔……明明感覺還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標誌的,甜品店?伴手禮?”想不起來。
白發的最強站在一層觸摸不到的隔膜麵前,感知到那種凝滯,卻頭一次看不清阻礙的本質。
這種微妙不順暢的感覺不至於激怒這個男人。
五條悟的聲音微微發沉。
他好像隻是稍微……覺得有一點點礙事。
*
不過善子對他人對自己的搜索並沒有那麼關心,也不至於過分擔心。
雖然她本人是個斷緣的受害者,卻也得益於此——善子非常自信,除非是那種之前就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注定萍水相逢的關係。
畢竟她和咒術界早斷緣了,像二號那種程度的天予咒縛也是萬裡挑一。
直播間唯一稍微有點可能性遇到她的人隻有砂糖醬和漂亮毒物(如果她不聽二號的勸的話)和萬一會出生的天予咒縛。
……高中生就等他寫完作業、放假再說來澀穀玩的事情吧。
早從學校裡解脫出來的善子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甚至祈禱這個高中生會更忙碌一點。
此刻,小熊一樣的善子站在新宿的聖誕街頭——和昨天的夢境景色如此相似卻又如此不同。
在作為起始點標記,虛空立著的任意門一樣的紅木門旁邊的景色是一樣的。
這裡是JR南新宿大樓附近的廣場,冬季燈飾將綠化步道染成了一片摧殘的銀河,托著遠處高大鐘樓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景色。
但人不同。
首先是理奈醬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