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與其說是張緘和龍十三,倒不如說先是張緘和趙寒宇。它從海上行來,帶著海水新鮮的氣息,一瞬間將我身心浸透,而這是趙寒宇的力量。
趙寒宇一直默默地渣並萌著,整個虛無之地的纏綿□□的氣氛由他而來,他是整個故事的起點。
他愛著張緘,像神愛著他的造物,藝術家愛著他最得意的作品,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質,他為張緘創造了一個世界,包括了整個虛無之地、寶石花和銅山娘娘,然而張緘遺忘了他,趙寒宇和張緘所有純真的夢想一起被埋葬在記憶深處,不見蹤跡,他遺失了能開啟這個世界的鑰匙。趙寒宇太憤怒,近乎執拗地用折辱兩人的方式來發泄不滿和怨憤,如果你不想起來,那就讓我來折磨你吧,你是我的,我造就的孩子,忘記的人應該受到懲罰。
然而他真正是虛無裡最圓滑又最天真的人,在所有人都遺棄了童話的時候,他卻一直保有一顆童話之心,雖然他故意掩住了,不想讓人看見,他的心是骷髏裡開出的玫瑰,芬芳萎落,苦澀難言,他始終是一個獨舞者,在靜寂中做一場孤獨的舞蹈。
然後當他愛上張緘,神從此墜落塵埃。那枚代替了戒指行使締結契約之能的領帶夾,那一場不被知曉的悔婚,他的愛回到俗世,所有的高高在上隕落一地,暴露出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姿態——我不爭了,就算你想不起來,隻要你愛我!他是那個年青的首飾匠,為了一場不被回應的愛,拋棄了一切。
這是有關於張緘的一場童話的回歸。它是一個張緘離開趙寒宇的過程。這一場靈魂的苦行,趙寒宇加諸他身上的烙印被一絲一縷剝離,猶疑緩慢然而不可逆轉,直到最後,他決然扯斷兩人指上相連的紅線,斬斷了他和趙寒宇之間所有的牽絆,說到底,是張緘拋棄了趙寒宇,而不是趙寒宇主宰著張緘。
而張緘需要龍十三,需要一個這樣純潔的、無辜的、卑微的、完全屬於他的祭品,來完成一場獻祭,取回自己的靈魂。張緘為自己安排了一場救贖,他在最純真懵懂不會掩飾的時候創造了龍十三,然後在最絕望的時候他來到他身邊,給了他與趙寒宇訣彆的勇氣,他為了龍十三而找回飛躍山巒的翅膀,這一場艱難的跋涉中,龍十三是支撐他前進的路程儘頭的風景。
我卻一直不明白龍十三是怎樣愛上張緘,或者也可能,童話就是這樣的讓人安慰,愛不需要理由,它隻需要發生,然後一直存在著,這就是龍十三之於張緘的全部意義和最大的慰藉了。他是屬於張緘、隻屬於張緘的一個秘密花園,安全無害,永不背離,他是張緘的一個心願,為張緘而生。他是張緘覺醒的契機,如果他不出現,或者張緘就一直地混沌下去,直到和趙寒宇走到路的儘頭,然後江河崩卒,天地無色。而他阻止了張緘的崩潰,讓他的靈魂豐盈飽滿,色彩煥然。整個閱讀的過程中,我回到幼年的庭院,老舊的房屋前那樹桃花正盛,天色鬱鬱,潮濕清潤得如同能滴下水來,而岸邊的柳條帶著新鮮柔軟的嬌嫩綠色,在東風中溫柔地飄拂,它們是我最美的風景,雖然遠離,但一直不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