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雪的眼裡,滿是學生一般清澈的愚鈍。
沈赤忽然覺得,不該和弟子談論任何成年人的話題。
他遠眺了一下山峰:“一時興起。”
他憐愛小妻子,輕輕撫了三下施雪的頭。
施雪想到《西遊記》裡菩提老祖敲了悟空三下頭,讓他三更來房中聽訓。
難道……
施雪眸光亮亮,望向師父:“您是不是在暗示徒弟,今夜三更天,來您房中求學?”
沈赤脊骨一僵。
三更天,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房中能求什麼學?簡直……荒謬!
但,小雪很想麼?沈赤的君子風骨動搖,禮壞樂崩,岌岌可危。
“還能有這個意思?”他不過是順手安撫罷了。
“難道不是?”施雪對自己的悟性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沈赤皺眉,為難道:“你韓都子師叔寢房受地龍影響,坍塌了。近日,為師同他乃合宿……”不大方便。
聞言,施雪麵紅耳赤,一團火自耳尖燒上來,整個人像是河蝦似的沸紅了。
她忙不迭擺手:“師、師父,弟子一時想岔了,沒事!我今晚還有事,先回房了,多謝您的饋贈!”
沈赤垂下細密的雪睫,望著小妻子逃之夭夭的背影,一時無言。
她方才是在害羞麼?
若無韓都子,小雪是不是想同他親近?
既如此,今夜便先解決韓都子這一隱患吧。
“叮——”
銀芒一閃,殺氣騰騰的墮雪劍又重見天日。
君子,抽刀,向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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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魄食肆,學子雲集。
每個學府間氣氛劍拔弩張,關係並不大好。畢竟哪個學府成材的學生多,杜家主給予的天材地寶與資源便多,大家背地裡都是競爭者,隻維持表麵的平和。
一入食肆,師生們各自進入自家學府租賃的宅院,等過幾日正式會麵與切磋。
施雪是第一次來這種修真界的食肆,看到原本是溫暖秋日的外景,一入食肆結界竟成了銀裝素裹的冬景,她無比震驚。
土包子的下場就是受凍。
好在沈赤托韓都子給學子們送溫暖,遞來了幾件兔毛兜帽披風禦寒。
白謙和宋韜無比羨慕:“你們南明仙山的師生關係真好。”
王日月和櫻玲乾笑:“真好的話,也不會在小雪師妹性命垂危時險些被師叔殺掉了哈哈。”
施雪:“師兄姐,你們的笑聲聽起來有點心酸啊……”
“不說這個了!小雪是第一次來鎮魄食肆吧?”白謙樂嗬嗬給她介紹,“這裡好玩的東西可多著呢。畢竟,學府裡對於新生們都是禁酒的,而食肆裡不禁!可儘情享用吃食與美酒,累了還能泡湯泉!我和你們說,這湯泉是蓮華泉水引流入食肆的,對於奇經八脈多有調養,很是滋補身體。”
白謙和宋韜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很多,聽得三個小弟子神往,滿眼期冀。
嗚嗚,他們終於找回了一絲絲當師兄的快.感了!
櫻玲白天去女浴室泡湯泉了,施雪兩日舟車勞頓太累,下午先跑到榻上小睡了一覺。
等她被叫醒時,桌上已經擺滿了酒盅以及火鍋,還有好幾碟豬肉、牛舌、鴨腸……今晚五人團看來是不醉不歸的架勢。
不止他們的寢室,彆的班上師兄弟姐妹們湊趣兒組了局。被學府師長壓製的獸性,在今夜全爆發了。一個個吹酒吃肉,學著五人團的模樣煮火鍋。
劍門弟子們升華了,他們比狠人多一點,成了狼人。
施雪酒力不行,但愛湊熱鬨。從前她在現世,也總是飯局裡最沉默寡言但聽什麼都能嗬嗬一笑捧捧場的那種小配角。
原以為麵前的幾盞野果甜酒嘗起來甜絲絲的,應當無礙。
誰知道才灌了幾口,她就有點暈了,酒的後勁兒能這麼大。
櫻玲師姐說,這種修士常來的食肆,小夥計都會往酒水裡添加一種浮靈草,能根據人的修為強弱而增長酒量。
不湊巧,她就是最菜的那個,沒想到喝口酒也看人下菜碟啊。
施雪喝得神誌不清,臉也發燙,渾身上下仿佛有紅蓮業火在燒,燥得她神誌不清。
她擺擺手:“我不行了,師兄姐們喝,我去泡個湯泉醒醒腦子。”
“好,小雪先去,我待會兒來。”櫻玲作勢踹了趴桌上的王日月一腳,“阿明,你裝什麼慫?再來幾杯白的?”
白謙原本趴桌上,聞言,猛地一抬頭,目光清亮:“誰說我不能喝?!再來!”
施雪:“……”一群酒鬼,一片狼藉。
她懶得和他們歪纏下去,起身走了。
幸好施雪雖感到悶熱,卻不至於醉酒倒地。
她以手背挨了下臉,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熱。但一想到食肆外是白茫茫的連天暴雪,待會兒她還能鑽入熱氣騰騰的湯泉裡泡澡,簡直連腳指頭都要舒服得展開了。
憑著這個信念,施雪一鼓作氣,跑進了蓮華泉引水建造的浴室裡。
不愧是靈泉,施雪剛進浴室,眉眼就被一蓬蓬的白霧給籠罩了。
大家此時都在房中吃喝,無人享用湯泉,正好便宜了她!
雖然和女孩子一塊兒泡澡是稀鬆尋常的事,但施雪生性靦腆,她還是會感到有幾分羞怯。
哇——今天真是好時候,這麼大的浴室,竟隻歸她一人所有!
她,瑪麗雪,今日就是這裡的公主!
就在施雪解開衣襟,儘情冒粉色泡泡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隨之而來,是沈赤那清寒如冰的沉沉音色——“爾等外出吃酒一事,吾不奉陪。”
韓都子“噯,你這人!怎麼總這樣不合群呢!行行,那我晚上給你帶菜。”
“吾入湯泉了。”
“嘖嘖,白天喊你來泡,你不泡,眼下沒人了,一個人倒是討清淨去了。”
“閒雜人等,滾。”
“行行行,我走,好吧?”
……
施雪懂了,師父有潔癖,壓根兒不能接受男子們共浴。
但,他就能肆意進入她所在的浴室嗎?!
施雪顫巍巍抬頭一看,不遠處的牌匾上,高懸一個男子的圖標。
蒼、蒼天啊,走錯了。
施雪整個人都石化了——誰能告訴她,眼下她辯解自己並無“犯上作亂”的邪心,師父會信嗎?
畢竟昨晚剛說要夜半房中見,今日又早早在浴池中靜候來人。
沉默,是今晚的孟婆橋。
再一看身上解得半落不落的衣袍,衣前芙蓉胭脂紅抱腹恰到好處遮掩住一痕覆雪春山,施雪:“。”
按照師父入內的步行速度,她想及時穿好體麵衣袍並迅速逃離現場,應當是癡人說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