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頓失所依
正德十四年。興獻王薨,世子朱厚熜,攝理國事。
一日,陸炳正在家中練拳腳,就見父親跑了回來。父親這時應在興獻王府理事才對,陸炳有些詫異,但見父親麵色凜然,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立刻上前叫了一聲,“父親。”陸鬆一把抓住陸炳道,“跟我去王府。”便立刻拉陸炳進了外麵的馬車。
馬車上,陸鬆道,“世子院子中的木棉樹死了,世子喚人準備將兩個花匠亂棍打死。世子現在還在四十九天的喪期。鬨出人命,對他百害而無一利。”因為按禮節朱厚熜需守三年服闋之後,才受命襲封藩王。所以府上現在還喚他作世子。陸鬆又道,“兩個服侍的太監勸了一句,也被打了。王妃現在還在病中,誰也不敢驚動她。你過去勸勸世子。” 陸炳點點頭。自從興王離開後,朱厚熜一直陰沉著臉,時常拿下人發作。陸炳遇過幾次,曾經想勸過,都被轟了出去。
陸炳進了朱厚熜院子,就見兩個花匠被按在地上打,身後已經是鮮血淋漓,棍子如同打在破絮上,發出蓬蓬蓬的聲音,讓人聽得心慌。朱厚熜的兩個貼身太監也在院裡歪歪斜斜的跪著,看來也挨了打。陸炳看到是侍衛在執棍,心道好在不是太監執刑,因為幾個侍衛基本與他熟識,而且也比較有分寸一些。陸炳想了一下,便走到花匠那裡,拉住一個侍衛的手臂,輕聲道,“你們把這兩個人都先帶下去吧。”侍衛沒有世子的命令,不敢就此放手。陸炳又輕聲道,“若真鬨出了人命,連累了世子,你們幾家都逃不掉。”幾個侍衛相互看了一下,也知道如果真的世子犯了大不敬的罪,被人報了上去,安陸這個藩國隻怕頃刻就會哀鴻遍野了,便輕輕的把人帶了下去。
屋子內的朱厚熜本來就煩躁無比,過了一會兒才覺察到外麵沒有了聲音,在屋裡麵叫道,“人都哪裡去了?”院子中跪著的一個小太監,立刻起身,躬身進了屋。
陸炳站在原來花匠被打的地方,依著死去的木棉樹,就看到裡麵飛了出來一個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發現是剛才進去的小太監。然後屋裡就傳來砸碎東西的聲音。那個滾出來的小太監慢慢的起來,走到陸炳的麵前,道,“不要難為奴婢。” 陸炳問道,“世子吩咐什麼?”小太監道,“世子說誰攔的就叉誰出去打死。” 陸炳皺了皺眉頭,道,“我先見一下世子。”
陸炳進了門,就見朱厚熜一個人怒氣衝衝的砸東西,像一個困獸無助張皇絕望也脆弱的做著無謂的掙紮。這些天,陸炳一直遠遠的看著朱厚熜,看朱厚熜把自己困在傷害痛苦中,而陸炳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遠的看著,不知道說什麼,不知道做什麼,才能夠把朱厚熜拉出那個囚禁他的羈牢。
陸炳見朱厚熜的手已經被碎片弄破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臂。朱厚熜想要掙脫,陸炳用力的握著,想拿傷藥給他敷上,卻發現沒有帶傷藥在身上,握著又不忍見傷口流血,不禁就把朱厚熜的手拿到嘴邊,又把那個受傷的手指放到口中一點,用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
朱厚熜楞了一下,像前幾日那樣把陸炳推開,見陸炳不走,又踢了一腳,道,“你走,你們都走。”
陸炳被推到了門外,再看了朱厚熜一眼,深深的歎了口氣,搖搖頭,想走出院子。那個小太監卻攔住了陸炳。陸炳皺了一下眉頭,就跟著小太監去了王府的刑房。雖然世子說,誰攔的就叉誰出去打死。但誰也不敢真的打死陸炳,否則到時候世子第一個饒不了他們。但他們又不能不打陸炳,違背了世子的命令也不行。刑房的侍衛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陸鬆聽了消息跑過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兒子,就侍衛拉到一邊,說了一些什麼,然後吩咐陸炳褪下褲子趴到長凳上。
陸鬆見陸炳趴好,便蹲下在陸炳耳邊道,“我讓他們用竹篾子行刑,這樣你即使被打到明天,也無什麼大礙。” 陸炳心中哀嚎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一個當過錦衣衛的爹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而現在隻能是認命的閉上眼睛。
朱厚熜砸了屋中可以砸的東西的,淒淒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沉浸了一會兒便喚人進來收拾。太監收拾好了,怯怯問,“小主人午膳還傳嗎?” 朱厚熜道,“不必了。你沏一壺茶來。”
過了晌午,朱厚熜依舊按原來姿勢坐在房中,感覺失了什麼。想了一下,才覺得每天這個時候陸炳總是過來陪他,儘管隻是在一旁站一會兒就被自己轟走,但一時間若少了那份默默的陪伴,竟連從椅上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便叫了一個太監,問道,“陸炳現在哪裡去了,你們知道嗎?”那個喚進來的小太監回道,“在刑房。” 朱厚熜厲聲反問道,“你說什麼?”那個小太監立刻跪下,吞吞吐吐的講了陸炳怎麼讓侍衛先把花匠抬出去,然後世子怎麼吩咐說打死求情的人,然後陸炳怎麼去的刑房。
朱厚熜一驚,也來不及吩咐彆人,就急急的跑了出去。朱厚熜到了刑房,就見那個弱弱的少年被人壓在長凳上,淩亂的頭發遮住臉上的神色。身後露出的本應是玉嫩的肌膚,偏偏阡陌交縱著一條條細杆迷失了原來的顏色,還有著朵朵血斑穿插在這密集的樹影中間。這白玉阡陌紅花恰似一道風景,曾經在那依舊微寒的春天搖曳著滿園的芬芳。朱厚熜有些愣住了,也忘了喊停,隻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