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三國 水煮三國(嘉靖十九年之一)……(1 / 2)

二十七,水煮三國

嘉靖十九年。陸炳站在詔獄中的一囚室外麵。心道,自己雖掌了錦衣衛所,但錦衣衛屬軍職,裡麵輩份資格比自己長的大有人在,就算知道詔獄中冤情遍布,一時也沒有辦法施展。前些日子,陸炳便請朱厚熜下了一個“凡有事枉人冤,許通行奏”的旨意,這才有了借口可以大張旗鼓的整頓錦衣衛。

錦衣衛所內人可以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歸北鎮撫司所管,專管詔獄,緝拿審問。製造冤假錯案他們是行家,因此油水也很多。另一個部分歸南鎮撫司所管,負責侍衛,以及所裡的軍規軍紀,這部分與前麵比較起來算是一個清水衙門,但若不甘如此清水,要分北鎮撫司一杯羹也非常容易。南鎮撫司隻要猛揪住北鎮撫司的一個過失,再緊跟著窮追猛打,那麼北鎮撫司就會規規矩矩俯首聽命。至於錯誤怎麼追,這就用到錦衣衛所中的第三部分人,詔獄中的犯人。詔獄中的犯人以前必須是廷堂要員,儘管現在有些放寬要求,但依舊還不是誰都能進來的。前些年首輔夏言還曾到此一遊,可見裡麵的犯人大部分不可以等閒視之。這三部分,看似北鎮撫司所最勇猛,如同曹營占著天時,皇上的命令在那裡,但剛則易折,厲則內荏,這裡的人員流動得最快。南鎮撫司如吳國占的是地利,關起門來它最大,順手整人的事情。陸炳也沒有少做,以前看到北鎮撫司有些冤屈實在不像話了,也會儘力出錢出力周旋。而詔獄中的犯人如同蜀,占著人和,廷堂上麵幾乎都是保全讚頌他們的人。整整一出三國演義,要在裡麵做到按先生說的“知行合一”,就得理清這裡麵的關係。

陸炳心道,自己現在是孤身一人在整肅錦衣衛所,如同關羽關羽千裡走單騎,要過五關斬六將,好在朱厚熜就在那裡支持著自己,總不會落得一個敗走麥城的地步。想到那個人的支持和期望,陸炳又不禁對自己微微笑了笑。

隔著囚室的木柵欄,可以看到其間有一位女子,儘管才十七八歲,但精神不振,神色枯槁,衣裳襤褸,看上去竟滿是死灰的氣息。她的名字叫李玉英,因為淫-亂的罪名被擬了秋後淩遲的重刑。供詞上寫著,與人通奸,欲謀害繼母。現李玉英寫了一份聲訴,道供詞她自己並沒有畫押,當時她已經暈過去了。然後又道,自己根本沒有通奸之實,而且謀害之事更加是子虛烏有。李玉英為什麼會在詔獄裡麵是因為她過世的父親李雄原是錦衣衛千戶,後來戰死沙場,而李玉英的弟弟因此襲了千戶的職位,偏偏過不了多久又忽然失蹤。因為一乾人等與錦衣衛有關,所以這個案子就發給了詔獄。

當時審問的是錦衣衛署指揮使陳寅,他與陸炳的父親同輩。陳寅的回答是,當時人證物證俱在,不能算作草率結案。人證就是李玉英的繼母焦氏。據焦氏所說,看到有男人出入李玉英房間,但待去捉拿時,男人卻已跑了。留下的物證是一隻因翻牆而遺落在牆角的鞋,一支據說是奸夫贈送的釵,還有就是兩首李玉英與人私通所作的淫詞。但就算是有奸,千刀萬剮未免過重。陸炳看了所有的審問記錄,也便猜到原因,估計是署指揮使陳寅一直問不出奸夫的下落,所以有些惱羞成怒,於是乾脆擬了這麼一個刑罰,報心口的憋悶之氣。

現在李玉英陳詞是,鞋子她根本沒有見過,釵本來就是她的,而那詞不過是一時感傷所寫,並無它意,再三陳述自己一直處在深閨,根本沒有什麼奸夫,至於繼母的證詞則是因為她一直就想為她親生的兒子爭世襲的那個位子,先是害死了弟弟,然後又陷害自己。

陸炳看到這兩句“愁對呢喃終一彆”,“柴門寂寂鎖殘春”時,心道,這詞可以說思春,也可以說是思戀親人,所以拿來為證未免有些荒謬。陸炳又看了一眼李玉英,見李玉英行止端莊,也不像放蕩之人。

陸炳又慮及,李玉英自述深在閨中。陸炳便吩咐校尉去叫一個可靠的穩婆過來,然後也沒有問李玉英什麼話,就離開了詔獄。

過不了多久,陸炳正在看其他案卷,那個校尉就帶著穩婆過來回話。穩婆確證李玉英還是處子之身。陸炳聽了之後,冷笑一聲。處子之身的人還可能被告通奸已久有所圖謀,這個詔獄真是什麼樣的冤屈都可能有了。陸炳喚了一個千戶,讓他將李玉英從死囚室中換到女監,並且除其枷鎖,好生照顧。

陸炳帶著錦衣衛經曆沈鏈,騎馬到了廣安門外的李府,說明來意。焦氏便讓管家出來招待。管家將陸炳沈鏈兩人帶到當時李玉英的閨房。管家指著閨房外院連著的一道牆,道,“姘夫當時就是從這道牆翻過去的。”

陸炳和沈鏈相對一望。千戶也算一個從五品的官職,院牆的高矮自有規格,並不是一個尋常人所能翻越過去的。陸炳看了看沈鏈,眉頭一揚道,“你去翻一下試一試。”

沈鏈本來在一路上都義憤填膺的與陸炳道,李玉英如何冤枉,一定要為她翻案怎樣怎樣。於是,沈鏈二話不說,就準備嘗試攀爬院牆,結果是雙手向上舉直了,還沒有夠到牆的最上麵。於是沈鏈像青蛙一樣,無力的跳了兩下,然後雙手一攤,向陸炳表示無能為力。

管家又立刻道,“當時這裡還有兩塊石頭。事發之後,夫人怕再惹禍端,就請人搬走了。” 沈鏈道,“你現在就喚人再幫過來。” 管家正在喃喃的想說什麼。

陸炳道,“若取不了證,其中乾係你是否打算一人承擔?”

管家隻好讓陸炳和沈鏈兩位官爺稍等。一會兒就見管家使人搬來了兩塊大石頭,一塊上有雕鑿的痕跡,儘管有些大,但抬的兩個人比較輕鬆,應該是用於做假山之類裝飾的石頭。另一塊長著青苔,看上去比前一個小,但是四人抬著,而且抬得人都很吃力的樣子,倒像是做台階的基石。陸炳問道,“原先就是這兩塊石頭嗎?” 管家點頭稱是。陸炳也不點破。

就見沈鏈翻上牆,然後跳了出去。陸炳與管家從靠近的偏門繞了過去。沈鏈見到陸炳,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陸炳忍住暗笑,對管家道,“當年,那姘夫跑到何處?”

管家指著前麵不遠處的林子道,“跑進了林子,又是深夜,小人就沒有追上。”

陸炳便與沈鏈離開了李府。陸炳見沈鏈腳崴得厲害,便扶沈鏈上了馬。

陸炳也跨上自己的馬,就聽到沈鏈在一旁道,“什麼翻牆而過?我雖然是個文進士,但好歹也練過一些拳腳,從牆上跳下來都威了腳。”

陸炳道,“沈經曆若技不如人,也不必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