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樂京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沉默的奇怪信徒,卻沒有人知道他就是飛坤爸魯本人。
如今張起靈便住在山上的一個吊腳樓裡,隔壁不遠的吊腳樓則住著一位同樣沉默寡言的苗族老頭。
“張起靈,昨天隔壁銀花大叔送的糍粑已經變硬了,你快收起來呀。”
靈魂狀態下的紀初桃身體輕飄飄的,雖然她有手有腳有影子,但除了張起靈以外,所有人都瞧不見她。
同樣,她隻能碰到張起靈,能接他手裡的東西。
不過隔壁的老頭雖然叫銀花,但他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老頭,他乳名叫銀,他阿爸的乳名叫花,所以老頭才叫銀花。
其實他的全名應該是銀花德夯,銀花大叔是德夯苗寨的,祖輩都是以打銀為生,也不知道怎的,他從原來的德夯苗寨進到了洗骨峒。
如果張起靈是寨裡第一有名的怪人,那銀花大叔就是第二有名。
紀初桃說話時,張起靈正在院子裡編竹筐。
他好像什麼都會做,時間的流逝讓他的閱曆越來越深,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一雙永遠遊離世外、清淡如水的雙眼。
隻是這雙眼,現在清楚地倒映著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
“嗯。”
他應了一聲,絲毫不在乎周圍其實除了他自己,並沒有一個人能看見紀初桃。
放下編了一半的竹筐,將簸箕裡晾曬的糍粑餅一一裝袋收好,想到在田裡小姑娘說的話,他又轉身進廚房,拿出懸掛了幾天的蜂巢。
前兩天上山時,紀初桃偶然發現了一窩巨大的蜜蜂,周圍的幾顆大樹上都掛了不少蜂蜜巢。
野生的百花蜜潤燥解毒又養脾胃,又是難得的吃食,她便讓張起靈摘了一大塊回去準備存一罐蜂蜜。
“銀花大叔給我們送了糍粑,正好今天蜂蜜提出來,我們給他也送一罐回去。”
紀初桃坐在小木凳上,托著下巴看著張起靈將蜂窩掰成小塊,然後將蜂蜜用力擠壓到陶罐裡。
禮上往來這回事,她可是很懂的。
雖然銀花大叔看著古怪又少話,但和張起靈做鄰居後,兩個相似的人相處起來反而和諧。
不過準確來說,他們兩個才是後來的,當時吊腳樓就是個完全荒廢的危樓,是銀花大叔目光沉沉,一言不發幫助他們一起修茸好的。
張起靈的力氣極大,蜂巢在他手裡輕輕一捏,裡麵的蜂蜜就儘數被擠壓出來。
澄黃色的蜜液像一片流動的水幕,在傍晚火紅的夕陽下,似下一秒就要迸射出耀眼的光芒來。
等蜂巢中的蜂蜜儘數滴淨,張起靈才放鬆手勁,沉默地將蜂巢放到一邊放木柴的竹簍裡。
“正好兩罐蜂蜜,一罐我們留著,另一罐就給銀花大叔,這樣以後我們和他就是好鄰居啦!”
少女笑靨如花,燦爛地笑容讓張起靈恍惚了一瞬間。
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腦海中翻湧而出的畫麵,那是他已經忘卻的、更古老的記憶。
一個穿著藏服、朝他伸出手的女孩。
隻是記憶裡的廟宇龐大,像牢籠般困住了女孩的容貌,張起靈隻能看見她一張一合的紅唇。
她說的是,不要去。
那模糊不清的臉,和現在麵前紀初桃的臉重合在一起。
張起靈有片刻的驚慌,那是他從沒出現過的情緒。
“你怎麼啦?”耳邊忽然響起女孩的詢問聲,帶著十足的擔憂和關切。
紀初桃伸出雪白的手指在張起靈麵前晃了晃,原本信任而又依賴的目光轉為疑惑和關心。
她還沒聽到回答,手腕倏地被張起靈握住。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彙融合,在安靜清幽的院子中,張起靈定定地握住紀初桃的手腕,手指輕輕在手腕內側摩擦兩下,似乎想要記住這一刻的感覺。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似的,紀初桃忽然粲然一笑。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心口略過一絲奇怪的酸澀,張起靈眸底略顯茫然,他下意識握著少女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咚咚——咚咚——
隆隆作祟的心跳聲在兩人之間傳遞,而後逐漸趨於一致。
紀初桃眉眼彎彎,傾身上前,羽毛般的吻落在張起靈的眉心。
周身的溫度陡增。
張起靈覺得,他的紋身似乎要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