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聽一眼中,哥哥竟比不過一……(2 / 2)

以下犯上 扁平竹 8431 字 9個月前

沈淨懿看見他手中的玄刀沾上了鮮血,新鮮的,此時沿著刀刃往下流淌。

滴進腳下的黃土地裡。

沈淨懿的呼吸凝了凝:“他們......”

沈今安讓裴副將先退下:“敘舊完之後便讓人送他們上路了。”

沈淨懿猛然抬頭:“上路?”

他笑著解釋:“回都城的路,聽一想到哪裡去了。”

沈淨懿看著他笑,越發覺得令人生寒。

未至晌午,天色便暗沉,冷風將塵土席卷,裹挾陣陣寒意。

沈今安讓人拿來大氅給她搭上:“前方混亂,恐嚇到聽一,待哥哥打點完一切再來接你回城。”

沈淨懿驚魂未定,臉色微微泛白:“明彰呢,明彰在哪?”

他疑惑:“明彰?”

沈淨懿說:“我的貼身內宦。”

沈今安輕笑:“聽一不用怕,我已經提前部署好了,不會有人能夠傷得了你。”

沈淨懿不信他,在當下的環境裡,她隻信明彰,也隻能信明彰。

於是她說:“我隻要明彰!”

眼神堅定,語氣也堅定。

“在聽一眼中,哥哥竟比不過一個內宦?”

沈今安臉上的笑逐漸褪去,如同被剮去所有情緒。

聲音低沉,眼神也稍顯黯淡:“在聽一眼中,哥哥竟比不過一個內宦?”

沈淨懿不語,可答案就在她的沉默當中。

沈今安移開視線,那幾聲笑有些勉強:“嗯,我讓人把他帶來。”

沈淨懿好似從他的聲音裡聽出幾分乾澀嘶啞來。

明彰很快就到了,在沈今安離開不久後,由兩個侍衛親自護送來的。

沈淨懿一看到他,緊繃著的情緒就徹底鬆弛開。剛才在沈今安麵前強撐的鎮定不過是為了不落下風。

眼下腳一軟,險些摔倒時被明彰及時扶住。

他話裡帶擔憂:“殿下......”

沈淨懿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全靠他的一雙手臂支撐,沈淨懿雙腿打顫:“母妃那邊可有得到消息?”

明彰沉默片刻,伸出去的那隻想要攬住她肩背的手最後還是小心翼翼收回,他隻敢隔著衣袖去扶她:“派去送信的探子被攔截了,信鴿也被射殺。”

沈淨懿閉了閉眼。

看來令匈奴聞風喪膽的鐵騎軍不是浪得虛名的。

和他們對上,自己這幾千私兵,渺小如螻蟻。

還未戰,便先降。

營帳外雖沒有人直接監視,可到處都是鐵騎的將士。哪怕是一隻蒼蠅想從這裡出去都是難事,更彆提是沈淨懿這個活生生的人了。

她在明彰的陪同下又待了兩個多時辰,有將士過來,帶他們先行。

從側門入城,避開了耳目。

然後平安無事回到了重華宮。

護送他們回宮的將士轉達三皇子的話:“這幾日煩請六皇子稱病,好好待在這重華宮,不管何人過來都不要接見。”

沈淨懿還處在驚魂未定的時候,沒有回應。是一旁的明彰遵了這道令。

-

精心部署的一切被三皇子破壞,中令大人怒不可遏。

那六皇子與三皇子是死對頭,平日在朝堂上更是針鋒相對。

為何如今三皇子卻要反過來幫他!!

就算三皇子想要留他借刀殺人,可六皇子的存在才是他如今最大的阻礙。殺也是先殺出頭人。

那三皇子留六皇子的目的是什麼??

聰明一世的中令大人想破腦袋都沒想出來。

門外婢子通報,說是三皇子來了。

中令眯了眯眼,神情帶著探究。

這個節骨眼上,三皇子過來是為何事?莫非是發現了這事是他謀劃?

心中揣揣,但又不得不笑臉相迎。整理好著裝後他出門迎接:“三皇子今日過來怎不提前知會一聲,微臣好讓下人提前準備。如今薄酒淡飯,唯恐怠慢了三皇子。”

沈今安笑著將他扶起,阻了他跪下行的大禮:“如今在無人處,中令大人又何須如此拘束,一切從簡便好。”

他站起身,笑著點頭稱是:“三皇子體恤微臣年老,微臣卻隻有薄酒粗茶相待,實在愧疚。如此,今日留下用膳,我讓廚房多備些好酒來。”

桌上放著一尊佛像,紅檀木雕刻,佛像垂目,唇角帶笑。慈眉善目仙人樣。

“聽聞佛陀帶笑,是欲令人有所問,因所問有益故。”他將視線從那尊佛像移至中令身上,“不知中令大人想問什麼,想要什麼?”

中令麵色鎮定,嘴角笑意從容:“微臣隻願大離朝太平。”

他聽後,若有所思般點頭:“所以中令大人才想出此計,欲將謀逆之罪安在六皇子身上?”

沈今安的話讓中令麵色微變。他知他許是為此事而來,卻不想他問的如此直白。

“六皇子聽信奸佞之言,日後隻會為大離朝之隱患,微臣隻是做了臣子應儘之責。”

沈今安輕笑:“中令大人蠱惑六皇子謀反,是否也為奸佞?”

他大驚失色:“三皇子切莫妄言,微臣對大離朝的忠堅之心天地可昭!”

沈今安走近他,抬手握住玄刀刀柄,每走一步,那刀便拔出一寸。

寒光折射,晃了中令的眼。他嚇到後退,神色慘白:“三皇子這是何意?”

沈今安輕聲歎息:“我知中令大人忠心耿耿,可此事涉及謀反,實為大罪。我不忍看我幼弟被卷進危險之中,也隻能委屈中令大人去當這個替罪羊了。”

直到後背抵住了那張供奉佛像的桌子,退無可退,中令大人大聲叫喊護衛。

沈今安手中的玄刀早已全部拔出。

“中令大人許是不大了解與淮,與淮做事一向不求快,隻求穩。”

所以,今天就算是他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他的,“您大可放心,您的家人不會受到任何罪名波及。”

自知已經回天乏術,中令大人認命閉眼。

隻是臨終前,他還有一事不解:“希望三皇子能為臣解答。”

他安靜看他,等著他問出那個問題來。

“六皇子在朝堂上處處針對您,恨不能將您除之而後快,為何您不惜頂罪也要護著他?”

沈今安笑意輕慢,他靠近他耳邊,薄唇微啟,給了他那個答案。

中令大人神情可謂驚懼:“你們......”

剩下的話,消失在刀刃割開咽喉的聲音。

中令大人的小孫子聽到聲音從內閣跑出來,一口一個阿爺的喊著。

沈今安沒想到屋內居然還有其他人在。他將沾了血的刀藏在身後,隨手扯過簾子遮住那副慘烈景象。

然後走到小孩麵前蹲下,笑容溫柔的問他:“來找阿爺?”

他點頭,大眼睛純真懵懂:“阿爺該吃藥了。”

沈今安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阿爺睡著了,我們先出去,不打擾阿爺休息好嗎?”

他愣了愣:“阿爺睡下了?”

沈今安站起身,牽著他的手往外走:“嗯,剛歇下。”

小孩仰頭看他,麵前的叔叔身量極長,穿著藏藍色的蟒袍。

手拿黑色玄刀,刀柄處刻著一個倒著的月牙。

他認得這把玄刀,也認得這個圖騰。

玄刀是鐵騎軍的,圖騰是三皇子的。

“你是三皇子?”

沈今安絲毫不驚訝他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反而誇讚他:“不愧是中令大人的孫子,如出一轍的聰明。待日後定能繼承你祖父的衣缽。”

他好像知道他今天是為何而來,急忙解釋道:“三皇子殿下,那件事與阿爺無關,那天是六皇子來找阿爺的。”

沈今安的動作停下了,他帶笑的瞳孔閃過一絲異樣。

握刀的那隻手緩慢轉腕,麵上卻無異樣,輕笑著問他:“小離看到了?”

他點頭:“看到了,那天小離在裡屋睡覺,因為他們講話聲音太大把小離給吵醒了。”

沈今安溫柔的替他把歪掉的衣服整理好:“那小離有告訴彆人嗎?”

“沒有,阿爺叫我誰也彆說。”

他笑著點頭:“小離做得很好。”

“那殿下現在相信我阿爺了嗎?”

他站起身:“自然是信的,中令大人為國為民,是忠臣。”

“叛國之人是六皇子,小離可以去朝堂上作證的,讓陛下殺了他!”他模樣堅定,哪怕年幼,眉眼卻與中令大人有幾分相似。

沈今安吞下那些遺憾,輕聲詢問他:“小離可有什麼夢想?”

他臉紅紅的,看著沈今安的眼,滿是仰慕與尊崇:“小離想成為和三皇子一樣的大將軍,上陣殺敵為國爭光。”

沈今安從懷裡拿出一枚魚符:“這是我第一次帶兵殺敵時的兵符,叔叔把它送給你。叔叔相信,你一定能成為比叔叔還要厲害的大將軍。”

他虔誠地伸手接過,那雙眼裡滿是憧憬:“我聽茶館裡的說書人說,三皇子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才十五歲,小離的十五歲,一定也能站在叔叔曾經站過的位置上,麵對敵軍!”

“嗯,一定會的。”沈今安站起身,拔出那把沾了鮮血的玄刀,“叔叔斬殺過無數叛軍與敵人,一刀就能取其性命。”

他抱著他,捂住他的眼睛,柔聲安撫道:“不會很痛的,小離彆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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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副將守在外麵,裡麵終於傳來些許動靜。

沈今安開了門出來,將那把沾滿鮮血的玄刀扔還給他。

“傳令下去,今日之事,是三皇子與中令大人合謀嫁禍六皇子,最後意見相駁起了爭議。”

他擦去臉上鮮血,眼神陰冷,聲音也帶寒意,“若有知情者敢妄言,誅宗族,掘祖墳!”

這世上是沒有純粹的善惡之分的,無非是立場問題。

敵軍攻打邊境,在百姓眼中,他們便是壞人。

離朝將士反抗殺敵,在對方看來,他們亦是壞人。

沈今安駐紮邊塞數年,死在他刀下的亡魂無數,那麼他也是壞人。

可離朝百姓卻說他是庇佑他們安寧的神佛,是離朝的天瑞。

那麼他是壞人還是善人,又有什麼區彆呢。

無非是從誰的角度來看。

沈今安不想做一個善人。

他隻想護住自己的摯愛,所以他不介意早就沾滿鮮血的雙手上,再多出一些罪孽來。

死後下地獄,也待死後再說。

最緊要的,是他的聽一要好好活著。

任何阻礙他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