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的太急,深褐色的藥汁順著嘴角流下來,明彰立馬用手去接。
又從懷裡掏出帕子為她擦拭乾淨。
唯恐弄疼了她,隻用帕子在她唇角下顎輕輕沾去。
“殿下的寢殿燈火一夜未熄,可有心事?”
提到這個,沈淨懿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她搖頭,說無事。
偏那難看神色寫著此地無銀三百兩。
明彰怎麼會看不出她是為何事煩憂。
但她不說,做奴才的,就不會主動去問。
他仍舊半跪著,在她椅邊,姿態卑微的替她揉按著腿。
沈淨懿一到雨天腿就會疼,老毛病了,平日裡都是綠蘿替她按。
可小姑娘的手勁能有多大,按來按去不過也是圖個心理安慰。
明彰的力道卻把握的恰到好處,多一分太重,少一分又太綿。
她舒服的仰頭喟歎。
喉嚨溢出的那點聲音落進明彰耳中,他身子僵了僵。
這微乎其微的變化,沈淨懿自然是沒注意到的。
她問他:“這幾日,母妃可有找過你?”
明彰答:“回殿下,淑妃並未找過奴。”
她察覺到不對勁,以為他在騙自己,臉色瞬間就凝重起來了:“那你是怎麼知道我母妃和五皇子......”
明彰察覺到她的緊繃,手上繼續替她按揉著酸疼的腳踝:“司禮監耳目眾多,想知道一些事情,還是方便的。”
沈淨懿半信半疑的看著他:“可後宮嬪妃與皇子不倫,也能讓你們聽了去?”
母妃雖說性情暴戾,但她做事向來小心謹慎,不然也不可能這麼多年了,一點風聲都沒落到父皇耳邊去。
更彆說這次還是與皇子。
這可是淩遲的死罪。
大約是知曉沈淨懿不信他,明彰停下了手:“五皇子跟前的阿決,是奴手底下的人。”
所以,這是他知曉這一切的原因?
明彰跪在地上,頭磕著地麵:“殿下若是還不信,我且讓阿決過來一趟,您親自審問一番。”
“算了。”
沈淨懿說,“你也彆總跪著了,起來吧。我頭總低著也酸。”
聞言,他身子微頓,最後還是緩慢起身,拍去身上沾染的塵土,又去洗淨了手。
“奴來幫您按按肩頸吧。”
“不了。”沈淨懿擋開他的手,“我想出去一趟。”
他眼神微動,哪怕心知肚明,卻還是輕聲問了句:“不知殿下想起哪?”
她起身:“鎮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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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淨懿原本是覺得被母妃和五皇子的事弄得心煩意亂,想找沈今安解解乏。
他單手顛著她上上下下:“怎麼臉色這麼差,沒休息好?”
沈淨懿靠在他肩上,總覺得胃裡一陣翻湧,明明今天什麼都沒吃。
近來她胃口很差,莫名其妙的反胃惡心。
沈今安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剛要去給她倒杯溫水,沈淨懿沒忍住,直接吐在了他肩上。
汙穢的嘔吐物將他身上半褪未褪的衣服全部弄臟,那股酸味讓沈淨懿越發惡心。
胃裡已經沒東西吐了,隻剩下一陣一陣的乾嘔。
沈今安起身拿來巾帕為她擦淨身子,又倒了水讓她慢點喝,潤潤嗓。
沈淨懿的臉色比剛才更白了,才吐過,聲音還是嘶啞的,推開那杯水說不想喝。
沈今安溫言細語的哄著她:“聽一乖,喝了它就沒那麼難受了。”
她早被放到床上躺下了,她看了眼沈今安肩上的嘔吐物,哪怕她才是罪魁禍首,被吐了一身的人什麼怨言都沒有,她反而嫌棄地皺了皺眉:“你還是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他應的很快,也怕再刺激到她的腸胃。
“那你好好休息,我馬上就回來。”
沈淨懿點了點頭:“嗯。”
那杯水沈今安還是看著她喝完了。
正是晌午,明彰在外麵守著。
方才沈今安出去時,沈淨懿聽見他行禮的聲音了。
仍舊是不卑不亢的語氣,他仿佛雪中寒梅,清高又堅韌。
雖為宦,可始終保持著自身風骨。
但唯獨,在沈淨懿的麵前,他甘願讓自己淪為一隻卑賤螻蟻。
沈今安走了沒多久軍醫就來了,說是三皇子讓他過來看看,擔心她是腸胃有損。
沈淨懿自幼就一身病,喝了十多年的藥,腸胃早就被藥泡的脆弱不堪。
她並不把這當回事,讓他先下去,她心裡有數。
醫者仁心,軍醫道:“將軍十分擔心您,還是讓下官為您診脈瞧瞧。”
他知她在疑慮什麼,“還請殿下放心,下官跟隨將軍多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沈淨懿其實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哪怕是她信賴的明彰,稍有風吹草動,她都會再次向他豎起警惕的戒備。
可不知為何,聽見他說的這句“跟隨將軍多年”
她心底生起的那排名為猜忌的刺,頃刻間就被順了下去。
遲疑良久,她最終還是將那截細白的手腕伸了出去。
軍醫搭脈,原本平和的臉色變了又變。以為是自己診錯了脈,他換了位置,加大了力道。
幾番反複下來,答案已經明了。
他沒有診錯。
那雙眼垂下來,有什麼在反複撼動他行醫多年的冷靜。
沈淨懿見他這個反應,疑惑開口:“我的病很嚴重嗎?”
軍醫閉目緩了幾口氣,然後才睜開。
他搖頭,語氣有些沉重:“殿下除了一些舊疾之外並無大礙,至於反胃嘔吐。”
他頓了頓,欠身拱手行禮,“恭喜殿下,您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