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文麗娘的視線與楚韻的目光交彙,那是一種她難以形容的感覺,不單單是看到楚韻眼裡的憤怒被冷漠所覆蓋,而是,她居然如此淡定地,在跟她說要他們用錢買她兒子的命,那種沒有將她兒子當成一條人命,而是像貨物那樣買賣的口吻令文麗娘的心裡湧出一股冷意。
楚韻若是知道文麗娘心裡所想,她一定會無語到翻個大大的白眼。
她都要感覺憋屈死了,這下麵的兩個人現在在她看來就是披著人皮的家夥,他們的身體裡一定藏有厲鬼才會這樣惡毒。
要是他們互換,她是真做不出來殺人的事情。此刻也是,楚韻無比希望他們從今往後要倒大黴,要窮困潦倒,要吃不好睡不好......
可是她不會想著要殺回去,想想就覺得恐怖。
她無法想象出自己手上沾有鮮血的樣子,那股強烈的負罪感會折磨她一輩子,晚上做夢都會是他們死去的模樣,那可是兩條人命......太過沉重,她背不起。
楚韻很想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每當自己沒有緣由卻被欺辱,被針對被傷害的時候,她都很想問為什麼,憑什麼。
而自己無法像他們這樣狠毒,石頭打在她的身上她會痛,所以她沒有辦法同樣地丟到彆人身上,因此她更感到憋屈。
“楚韻,我兒對你不薄,我妻子也曾幫助過你,你更是因為我們才有糊口的生計......如此大恩大德,你不想著回報,卻反過來要挾我們,你不怕要遭天譴,不得好死嗎?”文景忍著脾氣,可他淬毒的目光猶如毒蛇鎖定獵物那樣,盯著楚韻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愧是讀書人啊,真能胡說......”楚韻深深地吸氣,她越想心緒越難平靜下來,反而把她氣得笑出聲,“老天如果真的在看,你們才該下地獄!”
“她對我的幫助,就是在我阿爹阿娘去世的時候,在其他人都罵我的時候,說了句‘她還是個孩子,你們對一個孩子這樣說這樣做什麼’嗎?此後的幾年,我給你們家大大小小做了多少事?前些時候替你們跑前跑後,跑到我草鞋都磨爛了,我雙腳磨出血泡了,可曾收過你們一分錢?”楚韻說著說著,眼眶漸漸紅了。
好啊,既然要跟她掰扯這些,那索性就說個明白!
“我給你們磨藥、搬東西打掃、還讓我給你們洗衣服......這些都沒收過你們一文錢,都是你的‘好妻子’當初的那一句話,還有仗著我在你們這裡打工,就這樣像是吸氣呼氣那樣自然地使喚我做這做那,一有心情不順的時候,就可以這般那般罵我......”
楚韻說著說著,這些年的心酸,齊齊湧上心頭......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吃下的窩窩頭,都是就著淚水一起吃下肚的。
“這就是你們說的‘恩’?這樣的恩換你來你受得住嗎?!還有工錢,你們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克扣我的工錢嗎?”
有一段時間,他們有要新招人的意圖,就開始說她掃得沒有點點灰塵的地麵,說很不乾淨,抹布都擦不出灰,但他們硬是要她重新擦洗他們家裡的物件,那段時間總是說她這做不好那做不好,大有不再用她的意思。
那時她唯一的生計似乎要斷掉了,把她急得是整天整夜都吃不下睡不了,她除了給他們幫工之外的時間都去找工作,村裡沒有人會雇用她,她就跑到村外去看有沒有地方招人,她當時隻想著隻要能有她一口飯吃,無論什麼活她都肯乾。
隻要能吃上飯,能讓她活下去。
可是彆人都不用她,他們說她是個孩子看起來又瘦弱,不比成年人乾不了什麼活,不管她在彆的地方如何苦苦哀求,隻有彆人越發冷漠地趕她走。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某一天,她無意中聽到彆人背後說到她,說她蠢說她笨這種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話,那兩人見她走來,臉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不自然,或許是在人後說彆人壞話又被當場發現都會感到心虛,但是又想到這是個村裡最好欺負的人,沒必要在意她,反而更大聲地說話了。
他們笑她傻,不知道文景文麗娘故意少給她錢,給他們采藥一年都沒有一兩七錢銀子誰會乾。
她就是在那時知道了他們原來一直都在克扣她的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