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你是天弦星人?”連帆問。
此時他們正坐在客廳,圍著茶幾席地而坐。茶幾上雜亂地擺放著一些識字的光幕,還有用來練字的電子筆。
這一天,由於連帆前一晚出任務去了,沒睡幾個小時就爬起來給林初上識字課,難得有些憊懶。
“啊?是的。”林初有些莫名。
他怎麼會知道?
哦,估計是唐遙查他背景時就查出來的,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
“我也是。”連帆邊說邊打了個哈欠,說話有些含糊。
“……啊?”
“我也是天弦星人。”剛打完哈欠,連帆的眼睛裡含了些淚花,“沒看出來?”
天弦星是天琴星唯一的天然衛星。它圍繞天琴星公轉的周期與自轉周期完全相同。因此它的一麵永遠朝著天琴星,另一麵則永遠背對天琴星。按照約定俗成的叫法,麵向天琴星的半球稱為東半球,另一半則是西半球。
在林初的印象裡,天弦星一直是貧困和落後的代名詞,就算是家境較好的人,到了天琴星這樣的大場麵,難免有些從骨子裡透出的畏畏縮縮。
但連帆不一樣。他應該是那種無憂無慮環境裡長大的小孩,自信陽光,無所畏也無所懼。
“欸,你是天弦哪裡的?”連帆又問。
“西半球的。”
“啊,怪不得。”
天弦星環境過於惡劣,儘管有人造大氣層和溫度調節儀,天琴星派去的政府工作人員還是經常因受不了當地的環境而主動離職。而東西半球相比,政府工作人員一般也都駐紮在東半球,西半球早就幾乎成為星際的一個公共停車場,亂象平生——星際流浪者,星際海盜,通緝犯,雇傭兵,什麼人都有。這裡長期被貧困困擾,加之外來者的掠奪,無數人掙紮在溫飽線上。
但儘管如此,相比於天琴星,東半球的狀況依舊是遠遠落後的。
“長到那麼大可真不容易。”連帆拿著電子筆戳了戳,又問道,“哦對,你是幾幾年的?”
“92年。”
“才18啊?”連帆的眼睛瞪成了個圓。
“嗯。”
“哎呀,看來你得叫我哥了。”他突然得意起來,眉眼彎彎。
連帆比自己大?
林初將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怎麼看,他都是個未成年。
“過分了啊,”連帆將筆“啪”地放回桌上,“我可是91年的。”
“哦。”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一副很勉強的樣子好不?好不容易有比我小的!”
“行吧。”
連帆“唰”地站了起來,“今天,你不叫我哥,就彆想出這個門。”
“現在我們的比試結果是11比10,我多贏你一場。”林初實事求是,連帆不一定能攔得住他。
“下次我肯定贏回來。”連帆剛說完,立馬反應過來,一拍桌子,“彆轉移話題,叫哥!”
最後到底叫了沒叫林初記不太清了,隻記得那天的陽光很好,照得窗旁少年的眼瞳透亮似琥珀。
十
自打知道林初比他還要小以後,連帆開始有意地照顧這個“來之不易”的“弟弟”。
比如說,接連幾周天氣好的時候拉著他去曬太陽,聲稱他“蒼白地跟個鬼一樣”,要把皮膚曬黑點,好多點人味兒。結果他自己曬黑了一個度,林初依舊白得跟個反光板似的。
比如說,出任務或是在外麵逛的時候,看到什麼東西,都會買兩份,一份給自己,一份給林初。由於他本人頗愛甜食,好幾次帶來的都是糕點之類的東西。事實上,林初覺得這些東西差不多都齁甜地不像話,但每次都還是收下,而且很認真地吃掉了。
即使這樣,連帆在識字課堂上依舊是那個嚴格的老師。有時候兩人都任務繁忙,隻能勉強擠出時間來學習,導致臉上常常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但結果是可喜的。由於兩個人共同的努力,林初的識字水平進步很快。
而在領到最新“任務”時,連帆有些發愁。
“遙哥這一天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說,“竟然說,讓教你讀《三十六計》!”
“三十六計是……什麼?”
“是一本講兵法策略的書,記錄了策略六套,每套六個計策,一共有三十六計。問題是,”連帆用個人終端隨手打開一頁給林初看,“它是古文的!”
林初瞅著那上麵的字,很多分開都認識,但合起來就不認識了。
“所以說嘛,這拔苗助長也不是這個拔法,我看袁哥啊,霄雲姐啊這些人,都不一定看得懂。”
“拔苗助長,是什麼意思?”
“呃,就是說,有個人嫌棄他種的禾苗長不高,於是手動把這些苗一棵一棵拔高了一截,期望它們長得快些。”
“那不可能啊。除非用生長激素。”
“那是在遙遠的地球封建時代,還沒有激素這種東西,”連帆笑道,“因此這就用來比喻那些企圖違背自然規律的做法。就比如,” 他的笑容變成了苦笑,“在現在教你《三十六計》。”
林初微微皺了眉頭。
“不如這樣,”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你現在成語的掌握量還不夠,先教你讀一些成語故事吧。等會的成語多了,我再想想怎麼教你《三十六計》吧。”
十一
這是一個懶洋洋的下午。
林初難得沒有泡在訓練場,而是待在房間裡。同住的袁佑新出門不知乾什麼去了,而連帆有任務,所以隻有穆霄雲在。
穆霄雲正在研究一種新的毒素。她的房間堆滿了明明滅滅的光幕,上麵寫著一些眼花繚亂的化學反應式,讓剛勉強認全二十六個字母的林初感覺眼睛和大腦同時受到了衝擊。
是的,穆霄雲是一個毒素的狂熱愛好者。
雖然同住,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動她的東西,生怕一個不下心就被毒倒了。
穆霄雲也頗愛拿袁佑新和連帆當她研究出的新毒素的試驗品——當然了,拿來試驗的都是無傷大雅的毒,但是不舒服依舊是難免了。
隻有林初逃過一劫。不對,是逃過數劫。
按照穆霄雲的說法,是他“太乖了”,讓她“不太忍心”。
穆霄雲的耐心一般僅限於三件事上:打架,研究毒素,聊八卦。而現在,又到了可以聊八卦的好時機了。
“你沒什麼事吧,現在?”穆霄雲問。因為是休息日,她頭上戴著有流蘇的銀飾,閃閃發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