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 明月高懸在天上,星辰盛在少年眼……(2 / 2)

冬夜歌謠 冰木蓮 4133 字 11個月前

“看,我們的故鄉!”連帆指著天上的月亮道。

林初仰頭望去。月亮看起來比平日裡更大更圓,更像一個金黃色的月餅掛在天上,頗有肉感。它的光是暖的,仿佛它上麵是一個美好的人間仙境。

“哦,忘了你家那麵是看不到的。”連帆抓了抓頭,抱歉地一笑,頭發變得亂糟糟的,看上去有些蠢,好像離開之前殺伐決斷的狀態很遠很遠。

“古地球時期的人們曾經想象,月亮上有一座月宮,有個叫嫦娥的仙女,一棵月桂樹,砍樹的吳剛,還有一隻小兔子。”連帆說著,又看了林初手中的燈籠一眼。

“可他們哪知道,月球上其實什麼也沒有。如今幾千年過去,地球不是地球,月球也不是月球了,大家卻還是執著地望著這一輪明月,吃著月餅,做著玉兔燈。”

“我向來是隻知道,中秋是個與月亮和兔子有關的節日。”林初說,隨即發現不對,匆匆補了一句,“還有團圓。”

然後他就聽見連帆笑話他的聲音。

他也不惱,隻是問,“感覺你總是知道很多東西。這些東西,很多現代人都已經不知道,也不想了解了。”

“大概是因為我爸媽都是小學教師,我在他們的壓迫之下不得不看了很多書,背了很多文章。”

看來他的確是幸福家庭裡出來的孩子。不會像他,連識字的機會都不曾有。

“真好。”林初由衷地羨慕了。

“說起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做殺手的?”

“大概是14歲吧。”

“那麼早啊,也真是不容易。一直是一個人嗎?”

“差不多吧。”

“但有時候,”連帆一手搭在他肩上,“有夥伴在你身邊,就可以訴訴苦啊,抱怨抱怨什麼的。”

“是啊。”

“你現在也有了啊。”他的眼睛裡亮亮的,“所以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說出來。”

林初愣住了。

說實話,這幾天一想到那個事情,他就懸心地要命。隻是他都儘力讓自己表現得很自然了,不知連帆從哪裡看出來的。

他的鼻子突然有些酸。

他不說話,連帆也沒接著說,而是在旁邊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好不容易等鼻子裡的酸勁兒下去了,他才開口。

“我在想‘白貓’的事。”

“什麼,”連帆揚眉,“我嗎?“

“太多次聽到鶴臨軍那邊提及了。他們不管是見到你,還是見到我,都一律用這個稱呼。”

連帆聽到他那麼說,卻在一旁笑出了聲,“真不好意思啊,搶了你的風頭。”

林初卻覺得一點兒也不好笑。

“我很擔心你。”他認真地說。

聽到這個回答,連帆愣了愣,終於正色起來。

“你在擔心,他們會針對我,采取什麼行動嗎?”

“是。”

“管他們,反正我不怕。來好了呀。”連帆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幸好是我,不是彆的什麼人。”

“為什麼?”

“因為我夠強啊。”連帆的眼睛眯了起來,“就像,但凡是打群架的活兒,我都會讓我成為人群中最顯眼的那個。那樣,對方的目光一般都會被我所吸引,就可以減少無謂的傷亡了。”

是的。

林初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連帆的時候,他穿的那件果綠色的衛衣,還有他那一櫃子色彩斑斕的衣服。但凡他今天穿得鮮豔,多半是集體行動。

原來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其實這也是必然。”連帆又說。

“為什麼?”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從前是‘北鬥’的人了吧。”

他原來已經看出來自己知道了?

林初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暴露了這一點,隻得應聲,“嗯。”

“‘北鬥’向來是鶴臨情報機構‘天演’的眼中釘,我們也的確乾掉了不少他們的人。雖然我們的個人保密工作做得還不錯,但不可避免的,所有人的代號都被他們記錄在案。如今一旦啟用,自然會引起他們的高度關注。”

“這不是拿你當靶子?”

“對啊。誰讓當今這種情況,我最合適呢?”

“這是,就為了讓鶴臨人產生危機感?”

“這一點很重要啊,”連帆說,“很多時候,打的就是心理戰。”

林初有些生氣,不太想說話了。

“雖說啊,”連帆湊過來,胳膊順勢又搭在他肩上,“有心事要學會和人分擔,這是沒錯的。但你想得有點太多了啊。年紀輕輕,心思那麼重,小心像陸哥那樣長白頭發。”他的眼睛裡閃著調侃的笑意。

“哎呀超時了!”他說著站了起來,動作卻不慌不忙,“我們得趕緊接著趕路了。”

林初仰頭看他。

他看到了明月,星辰,和長河。

明月高懸在天上,星辰盛在少年眼中,以及由萬點流動著的燈火組成的、金黃色的人間長河——它好像自亙古時期就開始流淌,直至此刻,才流到了他的眼前。

在這一刻,他放下了內心的萬千顧慮。

直至多年以後回想,他依舊愛著這一個良夜。

愛著它的所有。

人間。

明月。

燈火。

星辰。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