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宗議事大殿。
宗主與幾位長老入座後,與前幾日魔尊屠殺富商滿門事件有關的弟子們陸續進殿,朝上座恭敬行禮,而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宋明道被人攙扶著先坐下了。
其父宋歸一心疼兒子,讓人提前在椅子上墊了幾層軟墊,點了可以止疼的熏香,泡了他最愛喝的茶。
他本來覺得明道身受重傷,壓根沒必要參與此次調查,可其他幾位長老不允,硬要把他兒子從床上拖下來盤問。
殺人的又不是明道,問他做什麼?
如果不是顧及著宗主的臉麵,他早和這群古板吵上了。
魔尊滅門一事非同小可,消息傳回後,不消半個時辰整個修真界都知道了,一時間人人自危,打探消息的人踏破了攬月宗門檻,誰都不知道大魔頭又在發什麼瘋,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滅門的會不會是自己。
宋歸一看到隻剩一口氣不成人樣的兒子時,差點兩眼一翻暈過去,得知兒子傷勢有多重後更是恨透了單鬱!
從弟子們口中隻得知,他們趕到的時候富商全家已經被滅,而魔尊正在用骨鞭折磨大師兄,所以長老們想從唯一經曆了全程的宋明道那裡找到魔頭發瘋的緣由。
宋歸一按照問詢慣例,一一盤問當事弟子,輪到宋明道時,他語氣放輕了許多,目露慈父的心疼。
“明道啊,你身體可還撐得住?要不要休息一下再來?”
宋明道麵無血色,以拳掩唇,道:“咳咳,我無礙,此事事關人仙魔三族和平,弟子早應該前來陳明來龍去脈。”
“不急的,慢慢說便好。”
“弟子半年前下山曆練,途徑白楊鎮,聽聞短短一月內有數個幼童失蹤,實在詭異,懷疑有妖物作祟,便和那富商設下圈套,欲引出幕後黑手,誰料來的居然是,咳咳……”
宋明道猛地咳出一口血,宋歸一坐不住了,想扶他先下去休息,這時身邊響起一道清冷的嗓音,替宋明道補了他未說出口的那個名字。
“單鬱。”
簡單兩字,滿室皆靜,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誰敢直呼魔尊名諱?
宋歸一愕然扭頭,身旁空位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青衣男子,男子生的清俊出塵,麵若冠玉,端坐高位上時更如月下霜竹,挺拔傲然,不可褻瀆,目光淡漠掃過殿中眾人。
“白斂,你什麼時候出關的?”
“方才。”
白斂看向呆住了的宋明道,說:“你,繼續。”
宋歸一見是白斂發話,也不好再偏著兒子,隻能坐了回去。
這是宋明道重生以來第一次見白斂,上輩子被他親手處決的畫麵難以控製地浮現在眼前,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冰冷的眼神。
恐懼讓他雙手顫抖,他握緊十指,低下頭藏住眼中怨恨,假意恭敬道:
“回白斂仙尊,弟子發現魔尊利用幼童煉製傀儡,便想設陣困住魔尊,拖延時間等宗門支援,卻不料低估了魔頭的實力,害得富商一家慘死魔尊手下,此事是弟子的重大過失,弟子甘願領罰,絕無半句怨言!”
話畢,一眾人都不說話了,宋歸一也不好說,真要追究到底的話宋明道也得受懲罰,便想聽聽白斂的意見,卻見白斂微微擰起了眉。
“不對。”
“單鬱,不會,殺幼童。”
單鬱對天發過誓,為了兒子,他此生絕不會對孩子動手。
但其他人不知道這事,一致覺得殺幼童屠滿門是大魔頭能乾出來的事,心裡的天平已然偏向宋明道,大罵魔頭冷血殘暴。
偏偏宋明道又在這時吐出一大口血,在所有人麵前倒了下去,這下子大殿裡亂成一團,也沒人細想白斂為何篤定魔頭不殺幼童的話了。
隻有白斂依舊坐著沒動,目光落在雙眼緊閉的宋明道身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回去路上,白斂被人從身後叫住。
宋歸一快步跑過來,不解地問:”你方才為何要袒護魔尊?”
“我,沒有。”
白斂看著他,淡淡道:“是,你兒子,撒謊。”
宋歸一護兒心切,一聽這話急性子立刻上來了,“白斂,你這樣說可就過分了!明道是你我看著長大的,他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嗎?老實不過的一個孩子,他怎麼可能撒謊?!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他撒謊了,他能得到什麼好?!”
“我知道你和魔尊有交情,但他被魔尊虐待成這幅樣子,你作為他的長輩,他好歹叫你聲叔,你不心疼就算了,怎可偏向魔頭,質疑他的人品!”
白斂冷著臉,說:“我,跟單鬱,沒交情。”
宋歸一:“我管你們有沒有交情,反正我不允許有人汙蔑我兒子清白!”
白斂吵不過他,轉身要走,袖子卻被人拽住,前一秒還怒火衝天的宋歸一,後一秒就換上了一副虛假微笑臉。
“白斂呐,魔尊的事先放一放,你既然出關了,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一下。”
白斂不動聲色扯回袖子,“何事。”
宋歸一麵色變得凝重,歎息道:“前些日子外門有個弟子感染上了厄霧,在一夜之間發狂殺了三名同門,查探發現霧海的封印又出現了裂縫,厄霧流竄了出來,可能得要你帶著白澤去走一趟了。”
*
另一邊,龍澤山上。
靈蛇帶著他們來到一個寬闊陡峭的山坡,又拖來一塊能夠容納兩人同坐的樹皮,讓單鬱帶著抱著安棋坐上去,然後他在後麵把兩人推下去。
安棋一開始有點不敢,靈蛇笑著哄他,“小龍君,這個遊戲叫滑草,就是從山坡上咻地滑到下麵,可好玩了,保準你玩了一次還想玩。”
安棋坐在單鬱腿上,說:“嗷,好吧,絲絲不坐上來嗎?”
“不了不了,你跟魔,跟你爹爹一起玩就好了。”
他可不敢打擾魔尊大人和小龍君的父子時光,他還想活久點等著討賞呢。
“坐好了嗎?”他在後麵問。
“好啦。”小龍崽看著一眼望不到底的坡,心裡還是有點緊張,他握緊了單鬱的手。
“爹爹不要害怕哦。”
到底是誰在害怕啊?
單鬱笑了笑,也不戳穿他,把他再抱緊了點。
“那我推了。”
就像靈蛇說的,他們坐在樹皮上咻地一下滑了出去,風不斷拍打在小龍崽臉上,但很舒服,小龍崽慢慢睜開了眼,麵前的景象以極快的速度變化,他從來沒見過,好像要跟著風飛起來了,他的眼睛變得越來越亮——嗷嗚!
“好好玩!爹爹我們再來一次吧。”
“好啊。”單鬱一手牽著安棋,一手拖著樹皮往山坡上走,“但你要抓緊爹爹,可彆飛出去了。”
“嗯嗯!”
靈蛇站在山坡上,老遠就看到父子兩個有說有笑,便知道事情成了!
單鬱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乾的不錯。
靈蛇得意地揮了下尾巴,就沒有他刀疤哄不好的崽,撮合不好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