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 “來日方長。”(2 / 2)

過關山 米湯十三 4747 字 11個月前

打點好一切的李冠走上前,趙抑和他叮囑了兩句,燕王府的馬車隨之離開昌盛大街。

深夜的寒風刮在臉頰上,為沈憑帶了些許清醒,也許因為喝酒的緣故,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發燙。

尤其是趙或垂落在頸窩的位置,似乎被蹭過之後愈發灼熱。

他抬手揉了下眼角,待心煩意亂消散,才敢抬首朝趙抑看去。

但在抬頭之時,視線忽地朝上,發現站在酒樓柵欄處的虞娘。

視線交彙間,虞娘眼中閃過慌亂,訕笑捏著帕子招手相送。

趙抑見狀回頭掃了眼,很快目光又落回沈憑身上,兩人在寒風中而立,薑挽和楊禮站在不遠處,各自拿著兩人的大氅上前,待他們披上又自覺地站回後方。

璟王府的馬車被緩緩趕到兩人身邊,但趙抑卻輕抬手止停。

他朝沈憑溫聲說:“走走吧。”

沈憑並未拒絕,也算如了散步解酒的願,他站在原地等趙抑先行,卻發現對方在等著自己並肩。

不管禮義廉恥了,今夜就當是醉了吧,沈憑心想。

兩人並肩走在空無一人的昌盛大街,兩側酒樓前懸掛的燈籠在風中搖曳,落在眼裡如散落閃爍的星辰。

沈憑感覺添醉,但更清楚隻要沒倒在床榻上,他仍舊能保持著清醒。

沉默無言走出一段距離後,趙抑偏頭再次打量他的狀態。

沈憑正甩頭清醒著,突然聽見耳邊傳來很輕的笑聲。

他以為自己聽錯,遂轉頭看個明白,目光頓時落入一雙溫柔明媚的眼眸裡。

沈憑怔了怔,尷尬道:“讓王爺見笑了。”

趙抑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道:“原來你的酒量變好並非傳言。”

話落,沈憑不禁回想過去一年的時光,自己似乎逐漸顛覆了原主的形象,還活出現代的樣子,即便被外人懷疑,也能用行動破局,但好像有一人總能輕而易舉揭穿。

他在這個時代的父親,沈懷建。

沈憑低聲回答:“做得還不夠。”

他仍需努力,不能讓這裡的親人失望。

兩人踱步在一處十字路口停下,沈憑順著他的目光,遠遠眺見一處耀眼的輪廓,他的視線有些朦朧,但也能分辨出那是魏都的城門。

若不細看,那城門便是墜入人間的月色。

魏都處處透露地靈人傑,即便是那巍峨冰冷的高牆,也絕不吝於裝點,十分講究美感。

沈憑忍不住打了個嗬欠,竟不想將眼角沾濕,他從懷中掏出帕子,欲擦拭時卻頓住,捏著那錦帕端詳道:“改日給王爺送條新的。”

“不必。”趙抑抬手接過帕子,修長的骨節彎折,捏著帕子緩緩朝他的臉頰伸去,輕抹去眼角的潤色,“我想要的不是帕子,幸仁。”

沈憑略帶怔愣感受著輕柔的動作,當趙抑的指尖觸碰到眼尾時,他的睫毛忍不住顫抖。

趙抑垂眸而望,眼底盛滿柔光,沈憑未曾見過這樣的眼神,仿佛突然流露出來,相比平日所見,此時此刻的趙抑,完全可以用一個詞去形容。

情深意重。

但沈憑清楚其中的真假不過幾分,和趙抑相處的數月裡,讓所見的是一位喜怒從不流於神色,永遠禮賢下士之人。

可翩翩君子壓不住老謀深算的清流派,趙抑可以當君子,但絕非善類。

趙抑把眼角的濕潤拭乾後,很有分寸地收手,將帕子一並攏回袖中。

沈憑彆開眼,注視遠處的城門,平靜道:“臣一直都在為王爺做事。”

趙抑看著他的側臉,輕聲問:“是嗎?”

身後拂過一陣冷風,將兩人的青絲同時吹起,燈籠灑出的光芒在腳邊閃動。

沈憑轉頭反問他,“臣在王爺的心中,可又有一席之地?”

兩人凝視著對方的雙眼,片刻後,沈憑有些失望,他無法在這雙深不可測的眼中,捕捉到任何想要的變化,此時的趙抑,除去一腔的柔情彆無他樣。

而趙抑卻細細品著他魅惑人心的鳳眸,望著被淚水潤色後的瀲灩,心中忽感意外,原來世間的男子也能生得一副撩撥的模樣。

少頃,趙抑淺笑回道:“若非沒有,你我便不會立於此處閒談。”

沈憑斂起片刻前的虛情假意,認真道:“臣仰慕王爺的遠矚高瞻。”

下一刻,他清晰可見趙抑的眼神沉下,顯然趙抑聽懂了其中的拒絕。

沈憑所支持趙抑所謀之事,而並非這個人。

這正是他在登門送禮當日,想要告訴趙抑的立場,然而剛才的對話裡,他知道趙抑對自己懷有希冀。

但他不能回應這份寄望。

兩人默默看著對方良久無言,趙抑並未因婉拒而變色,隻是在須臾後輕歎了一聲。

他有些無奈道:“無妨,自古賢良難求,我隻遺憾從前對你置若罔聞,才讓你如今對我處處提防。”

沈憑笑笑道:“多謝王爺垂愛。”

“幸仁啊。”趙抑喚了聲他,“路漫漫其修遠兮。”

沈憑知曉兩人的糾葛不會就此罷休,勝在內心釋然,回想今夜趙或在他耳鬢廝磨的話,竟脫口而出回道:“來日方長。”

半空中忽見雪花飄揚,沈憑抬手接住飄雪,嘴角勾起一抹笑。

趙抑溫聲道:“若有難,璟王府仍舊是你的去處。”

聞言,沈憑收手後撤一步,朝他躬身行禮謝恩,“多謝王爺抬愛。”

月色長明於兩人身此澗,他們心知魏都世風非寒刀亦能斬,長道四麵東風暗藏鋒芒,夾縫求生未必不算明哲,躲去一劫也值得斟一盅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