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逸東聽見了廣播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著陽光下的列車,這裡似乎就是他生命的今天,但是他明白自己才30歲,或許對於他來說,世界還有很多精彩,陽光勾勒出他臉上的弧度,他從手機裡走出來,拎起來皮箱,走上了北地14號列車,劉逸東是一個普通的小職員,本就掙不了多少錢,但是他在前不久,冒著被辭退的危險請假了,他買下了這次列車的車票。他明白,他是來見她的。他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是他偏偏在這個時候卻希望世界上有神。列車差評特彆多,據說還不是官方的列車,當初公私合營,找關係來著,所以很多情況都不達標,路也走的很偏僻,就林子裡砍出了一片,有一個中轉站,說白了就是買吃的的地方。
他漫步走進車廂,旁邊做著嬉笑的孩子,還有很多老人看著報紙,有陽光下的一切都很美好,他頓時感覺十年的奔波真的不敵這一次。按照票上的指示他走到了座位旁,做了上去,對麵是一個微胖的人,他戴著眼鏡,衝劉逸東笑笑:“你好,我叫魯魏。”看來很熱情,劉逸東朝他點了點頭,坐在車座上,他無法描述自己是什麼心情,就在很多人對這輛列車避而不見的時候,他主動來到這裡,來坐這趟列車,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的,但是這讓他趕緊她就在身邊。
劉逸東慢慢閉上眼,靠在窗戶旁,隱隱約約看見了窗外有高山,下麵有溪流,溪流在花海旁,像畫一樣美好。
十年前。
“你耍什麼呢?不是有我嗎?”劉逸東扶著她的肩,她睜開劉逸東:“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你明白嗎?我知道五原大學有多黑暗嗎?我在那裡吃飯都不能慢了,稍微慢點就是打罵,你憑什麼不來看我,憑什麼!”她打著劉逸東,後來逐漸變成了哭泣,靜靜的躺在劉逸東懷裡,劉逸東安慰著她,看著暗無天日的天空,輕輕的對她說:“忍忍吧。”
她忍不住的嘶吼,推開了劉逸東,拿起包,情緒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她好幾次都要把話說出來了,但是她就是吐不出,最後夾雜著哽咽:“劉逸東,你就是個懦夫!隻會忍,忍忍忍,哪天怎麼不把我給忍沒了!!!”
劉逸東無話可說,一氣之下把行李箱踹給她:“滾啊,你滾,我看你能走多遠,你能飛多遠!”
她心一橫,離開了這個地方,留下劉逸東一個人還在愣神,他坐在桌子旁,直接把白酒放在嘴裡灌,淚流了下來。
她就再也沒回來了,如同她自己說的一樣,那天大雨,劉逸東衣服都沒有穿好就晚上開著車去出事的地方,大雨啊,劉逸東連雨刷都忘了開了,汽車差點撞上,劉逸東索性跳下來在雨夜中跑著,他要見她,他隻有這個願望,當時整節車廂全部翻下去了,劉逸東從山上往下走,一著急出溜下去了,他也沒顧著自己身上的血,直接闖進車廂,裡麵的人都被炸的不成樣子,劉逸東不知道哪個是她,他憤怒的一拳打在車廂上,然後掀桌子,扔東西,他坐在車廂牆壁上,抱著頭哭。
他哭自己為什麼內天要激她,他哭自己的懦弱。
警察走過來:“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他抓住警察的手:“怎麼回事?”
“意外,列車脫軌爆炸了。”
“列車什麼了?你跟我說列車爆炸了?你看我信嗎?這列車我爺爺,我爸爸,我,都做過,將來我的兒子,我的孫子也要做,多少年了沒出過事,你告訴我這是列車脫軌爆炸?這是意外?”
“先生你冷靜一點……”
劉逸東激動的拿手指著自己:“你是侮辱我嗎?我一個理科生,就這個角度,他他母親的能是意外?”
警察臉色更陰鬱了。
“來啊,你們帶我走啊,我看看真相是誰的!”
劉逸東隱隱約約看見對麵的胖子在吃東西,他也有點餓了,他經常想起她,劉逸東揉了揉眼睛,看著胖子,胖子好像知道他要乾什麼了,拿出一包薯片遞給劉逸東:“大哥,我看你是高級人吧?穿的就特彆理科,怎麼做這麼窮酸的列車?”
劉逸東摘下眼鏡,接過薯片:“現在什麼時候了?”
“你來的時候是早上,你都睡一天了,現在是下午日落時分。”
劉逸東點點頭,胖子突然問:“大哥,有心事吧?”
“有點。”
他想起,那個時候,他從警察局出來後,就去參加了她的葬禮,她的媽媽拽著自己的領子,用上了世界上最臟的詞,他無法反駁,怪他。
劉逸東從那時就決定他誓死要找到真相了。
他辭去了工作,拿著筆記本走街串巷,他挨家挨戶的敲門,問大家家裡有沒有在列車工作的,有一次他吵醒了一個酒鬼,酒鬼拿著啤酒瓶直接往劉逸東腦袋上打,劉逸東沒有錢,拿廉價的手卷紙包著頭,頂著雷雨,踏著被雨浸濕的鞋,穿著破舊的衣服,走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他在暗處的燈光下一遍又一遍的背誦著白天的口供,他咬著饅頭,早上四點醒,晚上零點睡,大街就是他的家。
他在冬天穿著單薄的襯衫,為了等一個可能是關鍵證人的人,凍的瑟瑟發抖,他在夏天的燥熱天氣中過暑,他在春天的季節帶著感冒巡查真相,他在秋天的季節睡在一片枯黃的日子裡,十年裡,他日日夜夜無眠,十年裡,他隻是給那天的一句話的一句話負責,十年啊,他把寶貴的十年給了一個真相,他記了整整十五本筆記,各種批注,自己原先的房子牆壁上都是一個又一個推斷,都是線索的抄寫,他就這樣過了十年。
但是他終究失敗了。
劉逸東還記得,他頭一次發現,這10年白奔赴了,幾個月前父親大病,他沒有一分錢,母親罵自己,把自己趕出了家門。
他孤獨的坐在長椅上,看著人來人往的人,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他其實從剛開始就明白,真相本來就是虛無,他隻是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