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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習俗,在談項目、建合作前必須經曆一場聲色犬馬的酒桌文化洗禮,在一番推杯換盞、阿諛奉承、高談闊論之下,熬到夜半三更無人清醒,然後再互相攙扶著醉醺醺的離開酒桌,睡一個昏天黑地,或者不夠清醒的奔向下一個場地。
王冬冬身在甲方,但她既不是做決定的老板,也不是項目的統籌負責人,作為辦公室裡寫方案溝通需求的王冬冬,在這張桌子上沒有什麼話語權,也不怎麼愛插科打諢,她除了剛開始談項目的時候能說的上幾句,後來話題脫離了項目到了閒話家常和國家大事的時候,她就沒怎麼說過話。
王冬冬並不是個善於言辭、熱場子帶氣氛的人,雖然項目一直是她在跟進對接和發展,但在項目之外她隻是一個普通的等待下班的打工人,被臨時帶來參加這個聚餐她是不願意的,但負責人語重心長的交代她餐桌上如果有了項目新思路,下來還要繼續修改方案…
王冬冬在心裡罵街罵娘罵祖宗,罵完了不得不去,隻能和朋友吐槽又是無薪加班的一天。
王冬冬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的半修身短袖,一條黑色的拖地長褲還有帆布鞋,昨天沒洗的頭發今天鬆鬆垮垮紮了個半高的馬尾,整個人是隨意又居家的氛圍,看著舒服清爽,但一點都不適合出去參加什麼商務聚餐,隻適合點一份炸雞外賣,躺在家裡的沙發上一邊追劇一邊哈哈大笑。
但是領導有命令,王冬冬隻好在下班前補了一下口紅,然後拎著電腦去加班。
聚餐中的項目倒是溝通的很愉快,方案也用不著大改,王冬冬鬆了一口氣,瞅著桌上的菜時不時的吃幾口。
到了後半場開始喝酒的時候,大家互相敬著說著亂七八糟、冠冕堂皇的話,王冬冬十分恭敬禮貌的拒絕了乙方劉總的酒,“是真的喝不了,我酒精過敏,就以茶代酒,祝接下來合作愉快。”
酒精過敏就是個說辭,王冬冬就是不願意在這種場合喝酒,最好是一滴都不沾。
拒絕了酒桌的第一杯酒,也少有人要繼續灌王冬冬,她便安安分分的坐在旁邊,對著一桌的淮揚菜大快朵頤。
完整的蟹粉獅子頭,吃過兩口的鬆鼠鱖魚,味道不錯的平橋豆腐,晶瑩剔透的水晶肴肉,還有什麼白袍蝦仁,大煮乾絲,香菇油菜她各樣嘗了幾口,最後是盯著一盤糖醋排骨吃掉了半盤。
裹著芝麻和粘稠醬汁的排骨甜而不膩,入口軟爛,脫骨及化,十分下飯,王冬冬吃的心滿意足的放下了筷子,在烏煙瘴氣的包廂裡旁若無人的刷起了手機。
王冬冬拍照和舍友分享今天這個特彆好吃的糖醋排骨,她調了圖片濾鏡,配了生動的文字,顯得十分的誘人,舍友很快回複了信息。
【我不信!】
【要不你偷偷帶回來點。】
【說不定我能複刻出來一樣的。】
王冬冬答應舍友打包帶回去一份,然後一抬頭就看到原本她麵前的那半盤糖醋排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轉走了,在她右手邊的位置,一雙黑色的筷子從裡麵挑走了最誘人的一塊放進了嘴裡。
燉到入味的小排在那人嘴裡滾了一圈,隻剩下光禿禿的骨頭落到了盤子裡,然後是第二塊,第三塊…一盤排骨剩即將見底,王冬冬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個餐桌上和自己有著相同口味的人。
剛來介紹的時候是有說過,似乎是乙方那邊程序開發的項目負責人,應該是叫做夏亮。
王冬冬在剛加的幾個好友裡找到了夏亮的名字,本來想點進他的朋友圈窺探一下,結果意外發現他的微信頭像是一隻阿拉斯加。
幼崽大小的阿拉斯加在草坪上奔跑,照片定格的時候它的四肢呈現出飛躍的姿勢,舌頭從嘴角溜出來跟在鼻子後麵追趕著,渾身的毛發飄逸著向後飛舞旋轉,隻有一雙小眼睛漆黑明亮,是一隻特彆可愛的黑灰色阿拉斯加。
王冬冬的人生目標之一就是養一隻阿拉斯加,因為這個目標遲遲沒有實現,所以她天然的對養有阿拉斯加的人充滿了好感。
王冬冬多看了夏亮幾眼。
夏亮和王冬冬刻板印象裡的程序員是不一樣的,他又白又嫩,雖然穿著襯衫西裝,但看起來像是大學生,有一種未被社會摔打折磨過的青春感,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現在眼裡隻有糖醋排骨,在回歸到了享受食物本身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很難滄桑得起來。
一盤糖醋排骨一半進了王冬冬的肚子,一半進了夏亮的肚子,在隻剩下最後一根排骨的關鍵時刻,夏亮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另一雙落在排骨上的眼神,他抬起頭和王冬冬對視了一眼,然後十分主動的將桌子轉了回去,把最後一塊排骨留給了王冬冬。
閒看發呆的王冬冬收到了桌子上的最後一根排骨,但已然吃飽喝足的她暫時沒有加餐的打算,就又把這根令人垂涎欲滴但兜兜轉轉的排骨還給了夏亮。
滿桌的熱鬨都在酒杯裡,沒有注意桌上的菜轉來轉去,還在謙讓著最後一塊鮮香欲滴的排骨。
王冬冬搖搖頭,示意自己已經飽了,而放下筷子的夏亮也沒有對最後的一根排骨下狠手,這根孤零零的排骨被形單影隻的留在了最後,隻是在偶爾碰杯的激情中,被酒洗個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