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菱紗往這片沙漠綠洲上一站,問:“天河,感到殺氣嗎?”
雲天河四下嗅嗅,隻有花葉淡香:“沒有。”
“沒有?難道太早了?你再感覺感覺。”
雲天河奇怪了。平時自己若說殺氣韓菱紗肯定嗤之以鼻,怎麼突然轉了個彎?
“你就站在那,彆動!”
正納悶,韓菱紗已經拉著柳夢璃站到二十步開外,還嫌不夠,乾脆躲到樹後,就留他一人傻站。傻站就傻站,理由得給一個吧?正要開口,頓感殺氣陡起,立時警覺,轉身去尋,未料襲來的是天雷一道,從天而降,防不勝防,若不是他山野跑慣、身子強壯,這一擊下來不是全身發麻那麼簡單。
“好耶!”韓菱紗樹後拍手叫好。
“菱紗……你這麼恨我?”雲天河快哭了。
降下雷的妖怪提著砍刀從大道另一端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看著單膝跪地的雲天河,估摸著這次獵物不錯,緊接盤算要把他砍成幾塊慢慢品嘗,哈喇子還沒滴到地上,又是從天一記雷,這一下威力不同凡響,硬是把妖怪劈個粉身碎骨。
韓菱紗又拍手“點評”:“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雲天河咬了咬牙,嘗試腳上使力,雖身子還有些麻,但總算站起來,立刻挺直身板麵對收了禦劍之術而落的少年,那少年掌中還留著喚出雷靈,藍白的細光映著臉上的驚訝。
“……你們為何在此?”
“我們正要上山。”雲天河似全然忘了之前兩人“手拉手”的尷尬相處,笑得如見老友,“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你們……”被他誠懇道謝,慕容紫英倒覺得自己在意心中過節,實不成熟,“不必道謝。若你們上山是為求仙,太一仙徑不過小小試煉,須得憑自身之力通過。因而於理,方才我不該出手。”
韓菱紗拉著柳夢璃跑過來:“小紫英,我們上山不為求仙,而是為找你。”
慕容紫英被韓菱紗笑得不由自主後退半步,韓菱紗眼尖,給她瞄著這小動作,笑得更是春花燦爛。
“小紫英啊,我們好歹相處了一段時間,你竟然招呼也不打就‘跑’了,該不會怕……”
“隻是要事在身。”清咳幾聲,頓了半晌才繼續道,“不告而彆當是不對,請韓姑娘見諒。可問諸位找我何事?”
“這個嘛——”韓菱紗點著臉頰拉長了聲,眼角瞟著慕容紫英,“據聞陳州北麵上空懸浮一陵墓,乃封神祭祀之地,傳稱‘封神陵’,當中不少神兵利器,我們想上去一趟。”
“神兵利器”這詞果然讓慕容紫英麵不改色但眼睛一亮,隻修仙多年,當自律自製有方,不是外物誘惑便失了理智。
“陵墓乃人死後長眠之地,擅入陵墓乃驚擾死者,為大不敬,何況是神人之墓,不可為財而入。”
“我們不為財,隻為一事。”
“事?何事?”
韓菱紗咬了咬唇,一雙烏瞳盯了雲天河,直等心中最後一絲猶豫消除,便道:“天河,我昨日身體不適吧?”
雲天河點點頭。
“往後我還會越來越不舒服,一直一直,直到我死。”
“……死?”
“對,我活不了幾年,也許這次我可以活個十幾年,可仍是要早你一步去鬼界。”
柳夢璃握住韓菱紗的手,泫然欲泣:“為何?菱紗,你看著不是好好的嗎?”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會連看著都不好。”
被望舒的陰寒侵蝕身體,四肢凍僵麻痹,頭暈目眩,時而眼前一黑覺得自己就要這樣被抽光渾身氣力,再睜眼便是鬼節森冷無邊的黃泉之路,那時的自己,很怕死,怕得不得了,可是卻不能說,不能哭。
因為有個人比我更怕,更想哭。
“我想到一個方法。隻要上了封神陵,做一件事,說不定可延幾年壽命。”韓菱紗再度麵對慕容紫英,“紫英,這麼說,你願意幫嗎?”
慕容紫英隻回一字:“幫。”
臉上毫無推辭,答得斬釘截鐵,韓菱紗不覺心中苦笑。
其實,我想你說“不幫”的。
就是這種對朋友的“有求必應”,你知道往後自己要攬多少擔子?承多少責任?
躺在床上,屋內被旺盛的爐火映得四壁通紅,抬起手,牆上是一個烏黑的巨大影子,看不出那手臂已是消瘦如骨。守在床邊的天河感覺到動靜,急忙湊上來,雖雙眼看不見,卻能準確握住那手,貼在臉上,冰涼。
想笑,笑不出,視野模糊,竟哭了。
“菱紗,你在哭嗎?”
“傻瓜。”聽著自己的聲音沒有哽咽,“沒哭。”
可是已經儘力了,已經沒有力氣再說更多的話。
隻側了眼,看著一旁的紫英。
模糊中唯有他痛苦的表情如此清晰。
“對不起,最後……仍救不了你。”
為什麼要道歉?該道歉的是我。
閉上眼,隻有那一頭白色烙在眼中。帶到鬼界,在冥河上擺渡的日子,閉上眼,就會看到那頭白發。
“謝謝你,紫英。”
這次我定給你一個不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