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活著】 陳麥握著溫熱的紙杯,細……(2 / 2)

夢硯記 衡舒 5965 字 2024-03-29

“好的陳女士,我會把這份問卷遞交上去。”年輕女人引導陳麥出去,“那我們就下周六再見?”

“好”。陳麥站在電梯內,朝年輕女人頷首。

人流湧動中,陳麥接到了益甜的電話。

“師父,我和龔律見過當事人了。”

“好。”枯葉發出吱吱響聲。

“會見筆錄我也已經整理好,給您放辦公桌上了。”

“好。”枯葉持續發出聲響。

“師父……”電話那頭的益甜小心翼翼地說,“因為這次會見您沒露麵,王女士發了好大的脾氣。”

踩葉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呼呼大風聲。益甜舔了舔乾到起皮的嘴唇,繼續硬著頭皮說:“師父,王女士解除和咱們律所的委托了。”

風越來越大,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聽到的是這裡的風聲,還是電話中的風聲。正當她疑惑信號是否中斷了時,電話裡頭傳來平靜的聲音:“益甜,把案卷和證據材料整理一下,給新律所發過去。”

“哎,好的師父。”她剛應完話,就聽到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益甜歎了口氣,看了眼窗外的天,又低聲咒罵了幾句這糟心的天氣,裹緊了外套。

風揚起沙子,天空呈土黃色。緊挨著的樹木搖頭晃腦,分不清誰是誰的枝葉。

陳麥站在林道間,仰頭看著自空中飄落的樹葉。她的衣角被風吹了起來,卷發也變得淩亂,整個人似乎融進了這亂糟糟的天地。

儘管律所裡有不少人都看不慣她的工作方式,卻也不得不欽佩她的能力。這個案件的關注度很大,她也清楚地知道這個案子會給律所帶來多大的名譽和收入,甚至連她背負的債務也能一掃而空,可她還是拱手讓了出去。

時間回到從前,她一定不會這麼做,可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案件和名望,而是儘可能地不讓自己死去。

一周後。

“你們寫的辯護意見,拿給陳律過眼沒有?”身穿職業裝的女人坐在會議室前,一邊低頭翻看麵前的材料,一邊問道。

聽到女人詢問,在場的人麵麵相覷。

女人用餘光瞥向兩旁,想了想,隨後合上材料,說:“我相信各位的本領,也信任陳律的眼光。既然她能把這幾個案子放心交給各位,就足以說明大家的工作能力優秀。”

“陳律是高薪聘請來咱們輝禾事務所工作的,她的刑辯水平想必不用我多說。大家也都知道,現在你們手上辦的案子有三分之一都是人家自己的客戶。做得好,當事人感謝你;做不好,損失的不僅僅是一名客戶,還有陳律和咱們律所的名聲。所以我希望在座各位能夠再細心些,儘量為當事人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還有件事,”她看向周圍的人,“最近律所傳出許多風言風語。由於王雪兒的案子受到多方矚目,陳律正處於風口浪尖上,咱們律所也不免受到波及,所以大家私底下有心思,這我也理解。不過,我還是想告訴那些趁機撬客戶的人,你們的做法不地道,也讓我看不起。”

“你們可能會想,我為什麼會知道。”女人環視著會議室中的每個人,脾氣漸漸起來,語氣也愈來愈高,“那是因為人家客戶的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接連好幾個客戶都說咱們這兒有人想離開律所單乾,還讓客戶跟著他們一起走。”

付蘭蘭氣得笑出了聲,搖搖頭:“人家陳律辛苦多少年攢下的客戶,你們憑什麼以為他們會因為大眾對陳律虛無縹緲的指控和你們根本達不到的空口承諾,就義無反顧地跟你們走?”

“具體是哪些人,我就不在這裡說了,你們自己心裡很清楚。”她再開口時變得冷靜,“我希望大家明白,輝禾是個有人情味的地方。這件事情就到此結束,但是如果有人執意想要離開,律所也絕不會勉強,更不會阻攔各位向上發展。並且大家關心的,有關刑事業務部門目前的職位變動,也與陳律無關。”

說完,付蘭蘭環視一圈,問:“對此大家還有什麼問題?”

會議室內雅雀無聲,眾人心思各異,也不乏有人因為她的話而改變了想法。

見沒有人回答,付蘭蘭點點頭:“好,既然沒有問題,那會議就先到這兒,都忙去吧。”緊接著,她又叫住了正在收拾資料的益甜:“益甜,你留一下。”

被點名的益甜剛要跟隨眾人離開會議室,聞言停下了腳步:“付律師,您叫我?”

“這兩天和你師父聯係沒有?”

“沒。”益甜麵呈猶豫,“那天跟師父說完王雪兒更換律師的事後,她就再沒聯係我了。”

“你沒有打電話問問?”

“打了,沒人接聽。”

付蘭蘭無奈搖頭:“行了,你出去吧。”

“好。”益甜抱著一疊資料離開會議室,臨走前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待會議室隻剩她一人,付蘭蘭才對著腕上的手環說:“給陳麥打電話。”

幾聲“嘟”響後,手環傳出機械女聲:“陳麥拒絕了您的來電,並回複‘今天要去醫院,有事晚點說’。請問是否需要留言?”

確定陳麥沒有事,付蘭蘭大鬆口氣,輕甩手腕,取消了去電。她靠坐在轉椅上,看著窗外霧蒙蒙的天空,無聲歎息。

陰沉的天空下著毛毛細雨,秋日裡的楓梧葉緩緩落飄落。落在透明水窪上的樹葉猶如被困在大海的帆船,獨自承受著狂風暴雨的吹打。

陳麥撐著傘,小心地將花束護在身前,一步一步踏上石階。

雨點不大不小,富有節奏地落在傘麵,又順著傘骨滑下,融進了天地間。栽種在石階旁的青鬆與她擦肩而過,鬆針葉子打濕了她的右肩,她卻渾然不覺。

她來到一個墓碑前,緩緩將花放下。

墓碑旁,還放著一捧新鮮的百合花。照片上,女孩子的笑臉如此生動。

然而如此甜美的笑容,卻被放在了眾多墓碑中的其中一個上。

“月月,媽媽來看你了。”

看著眼前的黑白相片,陳麥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她明知沒有人回答,卻還是忍不住開口:“月月,媽媽有一周沒見到你了,你想不想媽媽?”

“媽媽今天還要去做邱叔叔的實驗。你放心,媽媽一點都不疼。”

“這次媽媽在夢裡,看到了你寫給媽媽的詩。你還記得嗎?你曾經跟媽媽說,你希望媽媽可以和詩人說的那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放棄。”

陳麥淚眼朦朧,對照片上的女孩笑著說:“媽媽實在太累了,但媽媽沒有放棄。因為媽媽知道,月月一直都會陪在媽媽身邊的,對嗎?”

陰雨天中,一切都是那麼的灰蒙。地上的草是灰色,鬆針也是灰色,墓碑上的字是灰色,鮮豔的百合花也是灰色。陳麥身處廣闊卻又灰暗的世界,遍地是雜草,四周是想要趁機將她拽入黑暗的貪婪惡鬼。

而她唯一的光,就是眼前她最愛的人。

雨點慢慢變小,陳麥站在碑前許久,直到快要到約定的時間,才不舍的向陳冬月告了彆。

實驗時間不長,隻需要一個小時左右。

陳麥換上病號服,跟隨年輕女人來到病床前。此時實驗人員正在調試設備,年輕女人引導她躺在床上,在她的額上貼著數不清的導聯線。

潔白的牆壁、亮眼的白熾燈,以及周圍的實驗人員都和之前那樣一般無二,除了房間內的那個單麵鏡。她知道,有人在那間屋子裡時刻注意她的情況。

一切準備就緒,年輕女人在陳麥的手臂內側推入鎮靜劑,又給她戴上氧氣罩,輕聲道:“陳女士,數上十個數就好。”

“一、二、三、四……”

看著潔白的天花板,陳麥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