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與姑娘一同服侍談哥哥。”
“你……你瞎說什麼呢!”這話實在令人驚恐,嚇得陳麥一把縮回了手。
她環顧四周,雲間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屋內也隻剩下她和袁芷蓉兩人。可眼前的人卻不達目的不罷休,在被拒絕之後,竟然又不顧禮儀跪在了她的麵前,聲淚俱下,懇求她能發發善心,做一個大度的女人。
在陳麥的認知裡,“大度”一詞,絕不是能用在這個地方的。
她連忙扶起低頭抽泣的人,帶她坐在桌前,思考該如何才能讓這個女子放棄腦中荒唐的想法。
她想了想,問:“你看話本子嗎?”
哭泣聲戛然而止,女子愣愣地看向她,帶淚的睫毛微微顫動。
陳麥也沒指望袁芷蓉回答,兀自斷定道:“你肯定是看的,不然怎麼會慫恿談忠信和你私奔?”她指了指梳妝櫃旁的小匣子:“我猜那個抽屜裡裝滿了話本子。”
“我沒有。”女子嘴硬地反駁,不知道是駁得哪句話。
陳麥才不相信她的話,畢竟這夢她也是做了全的,又怎麼會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什麼樣的人,何況家中還有個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的迂腐書生。
“你喜歡談忠信,想和他在一起,可你早已經和彆人有了婚約,同樣地,談忠信也想娶你,卻又苦於沒有功名也沒有好家世。於是你撕毀了婚約,欲與他私奔。”她說著,心中又生了氣,“我就不明白,你是不知道私奔二字該怎麼寫嗎?私奔就私奔,怎麼就發展到跳崖殉情上去了呢!”
袁芷蓉與談忠信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卻因女方身負婚約,無法在一起。袁父棒打鴛鴦,逼迫袁芷蓉嫁給自家侄子,生生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袁芷蓉因此重病纏身,很快沒了生氣,香消玉損。談忠信也在得知此消息後,選擇隨她而去。
這些都是陳麥夢到的,她未曾插手談忠信人生時的結局。
她來這裡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為了讓談忠信活著。隻有他好好地活下去,她才有可能擺脫這個夢境。所以哪怕在聽到兩人的傾訴衷腸後,她也沒有改變原來的想法。
既然袁父棒打鴛鴦是外力阻撓,那麼談忠信的信就是主動放棄。這樣兩個人也能好聚好散,各奔前途。
她這樣想著,便將兜裡的信拿了出來,放到袁芷蓉麵前,說:“這封信是談忠信讓我交給你的。”
……
木質紅棕桌上靜靜放著方方正正的白色信紙,秋日午後的一束陽光照射在紙上的墨字:芷蓉親啟。
袁芷蓉盯著上麵的字沒有說話。她認得,這是談忠信的字。
“他囑咐我,務必要交到你手上。”
“至於我和他的關係……並非你想的那樣。”
“非要討個究竟的話,我是上天派來救他的。”
耳邊的說話聲還在繼續,她卻全然聽不進去,心中生出莫名的慌張感。
“等等!”她手握那封信,起身看向要走的人,“姑娘可否告訴我,談哥哥他……現在如何?”
“他很好。”隔扇門由內打開,陽光傾瀉而入,站在陽光下的人回頭,說,“你讀了那封信,照上麵說的去做,你和他都會更好。”
看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袁芷蓉用帕巾抹掉淚,忙不迭地打開了信。
**
陳麥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她感到一身輕鬆,背著手,哼著小曲兒,慢悠悠地走在喧囂的街道。
藍天白雲下,街上熱熱鬨鬨的。
商販們支起各自的攤子,忙活著、吆喝著、叫買著。
一排排古樸的建築整齊築立,屋宇間白牆的空隙聯通著兩條熱鬨的大街,不知從哪兒鑽出的小土狗搖著尾巴在地上嗅來嗅去,又一股腦兒地穿過了巷子,去往其他熱鬨的街。
秋收之際,忙裡偷閒的人也是有的。
陳麥梳著這個時代流行的發髻,穿著這個時代再簡樸不過的衣裳,和這裡的人們擦肩。豔陽下溫柔的風緩緩吹動她的頭發,一片莫名飄來的枯葉,輕輕落到她的肩上。
目光所及之處有白牆灰瓦,有茶社食肆,有坐在宅門前翻花繩的小女孩,有手持棍棒巡街的衙役,也有普普通通的人群百姓。
整條熱鬨的街,似乎屬她格格不入。
哪怕她穿著這裡的衣裳,梳著這裡的發髻,她所擁有的思想和知識也遠高於這裡的每一個人。
就像見過了大海,又怎會隻著眼於曲曲小溪?
陽光洋洋灑灑地,照耀四方。
陳麥遊遊蕩蕩大半天,穿梭在熙來攘往的熱鬨一條街,吃熱騰騰的素麵,喝甜絲絲的鹿梨漿,還買了小半斤的飴糖和一些日常用品。
問她哪裡來的銀錢?
當然是葉嫂嫂給的。
葉嫂嫂知道她要跟著談忠信去縣城後,私下裡塞給她二十文,讓她買點喜歡的吃用,算是給她的零花錢。
陳麥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那小半斤飴糖就是買來帶回去給葉嫂嫂嘗嘗的。
當她吃飽喝足,充實又幸福地回到書院時,天色還早。她看了看四周,最終找到一個乘涼的好地方。於是她搬了一塊石磚,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坐上去,躲在高牆下的陰影中等待著談忠信。
她選的位置極其好,就在書院對麵,既能遮擋烈日陽光,也能清楚看到書院門口進出的人。這兒沒有嘰嘰喳喳的小鳥和來來往往的人群,她可以在陰涼的地方小憩,也不會錯過談忠信下課。
她知道談忠信嗜學如命,自然不會是放學最先走的那一撥人,很多次她都是在家中等到淩晨,他才緩緩而歸。
談忠信就讀的聖篤書院,是附近九個縣中最好的書院,聽說書院內的教書先生大多是致仕官員,學識淵博又聲望極高,吸引了不少遠道來此求學的讀書人。
聖篤書院並不像其他的書院坐落在山水林間,偏偏是建在了市井中。它的後麵,就有條繁華熱鬨的大街,人群絡繹不絕,叫賣聲激情高昂。
不過對於陳麥來講,相比於現代讓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機械聲,這裡的聲音似乎更能讓她接受。
所以她放心地靠牆睡了過去。
天空慢慢變得流光溢彩,此刻不再是純粹的藍和白,夕陽的照耀讓天空充滿繽紛,清澈的藍漸漸趨於橙紅色。二者交界漂浮著的縷縷柔白色,也逐步沾染上了火紅的橙,它們時而聚合在一起,時而分散在天空各處。分散時猶如揮舞披帛婀娜多姿的仙女,聚合時又如普渡眾生無情無欲的觀音。
牆下的姑娘,安靜地靠牆而眠。黃昏的陽光不再那麼強烈,金光照耀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臉蛋也變得橙紅。傍晚的風輕輕吹動著她的發絲,如夢如幻。
“好一副絕美的畫麵,好一位美麗的姑娘!”
“王兄,你口中的這位姑娘瞧著似乎不大雅觀,她好像在流口水?”
握扇的男子搖搖頭,欣賞不遠處的美景繼續說:“非也非也,張兄此話說得不對。口水人人都有,可若從美嬌娘口中流出,那便是金津玉液。”
張姓男子聽後,說:“既如此,王兄何不前去相識一番?也好替美嬌娘擦擦她的‘金津玉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