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春意闌珊 第十三章 春意闌……(2 / 2)

幽幽宮門深幾許 洳苡 3966 字 10個月前

好在他並不留戀於我的床榻,轉過身親自取了火折子點燈,屋內頓時一片明亮之色。我匆忙整理了衣裝,掀開床簾趿了鞋下床,而他正用銀簪輕輕剔著燭火。

我躬身福了福,道:“皇上萬福。”

他放下簪子,輕輕扶了我道:“擾了你歇息。”眼裡竟有溫存之色。

我驚了驚,不動聲色道:“沒有,臣妾也方睡下不久,皇上怎麼這個時辰來了?也不讓音沐她們通報一聲……”

他微蹙著眉,身子微微傾了傾,我忙將他扶至梨花木椅上坐下,問:“皇上可是哪裡不舒服?”

他揉揉額頭,道:“方才酒喝得急了,現下方覺得有些不適。”

我頜首,道:“容臣妾去為皇上準備醒酒茶。”

遂至偏廂抓了幾味醒酒之材用熱水衝了壺茶。目光拂過一藍身繪花瓷瓶,猶豫片刻,抓了幾片木槿花瓣放入壺中。原本蜷縮在一起的粉色花瓣隨著水的熱度慢慢舒展開,可以看出它的絲絲莖紋,最後漸漸在水中綻放絢麗瑰魅的姿態。

捧壺進內室,為他斟了茶,小心送至他麵前道:“皇上請喝茶。”看他伸手去接,又加一句:“仔細燙,才衝開的。”

他很是順意地點頭,小心喝了,回味少頃,忽道:“林嬪的醒酒茶好似特彆甘醇,且齒間留香。”

我不免慌了神,怕他嘗出木槿花而露出破綻,那木槿花原有催眠之功效,於是解釋道:“大約是臣妾在茶中加了葛花與酸棗,才使之有清香之味。”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見他不追問茶水之事,稍稍定了定神。他回顧四周,瞧見了那個下午供猜謎用的瓷瓶,有些好奇,便拿來把玩,又順手摸了張花箋。

“問姓驚初見。”他緩緩念出聲,饒有興致地問:“可是你寫的?”

我垂首答道:“是,下午同應貴人與江良媛猜詩謎玩的。”

他唇邊有笑意,輕輕撫弄著手中的花箋,脫口道:“卻是舊相識。”

我莞爾,道:“皇上好才識。”

他呷了口茶笑道:“那也是你的詩謎出得好。‘問姓驚初見,卻是舊相識’……”他反複念著這兩句,似是追憶著久遠的記憶,有溫潤欣慰之色。我心想著他大約是在想哪個妃嬪,便不再出聲,微微側了頭看那株開得極好的白梅,虯曲枝乾上的純白嬌嫩的梅仿佛能掐出水一般,至剛至柔竟在那小小一株白梅上透露得淋漓儘致。我小心打量著眼前人,猜不透、摸不清,他可是那至剛至柔之人?

起來得久了,隻著一身錦緞寢衣,到底擋不住初春之寒,微微一凜。他發覺了,輕輕向我伸出了手,我遲疑良久,終於將手交付給他,大片暖意從他掌心傳過,才發覺自己的指尖竟是冰冷冰冷的。他拿過一旁藕荷色的羽緞長衣為我披上,細心為我翻好蓮紋立領,扣上領上的一粒盤扣。我羞得直從臉頰紅到耳根,惶惶焦灼不安,隻把玩著長衣上垂下的兩個毛絨小球,扭在一處複又鬆開。

他一哂,仿佛不覺我的嬌澀,道:“今日設宴朕本想讓你一同去,但想起除夕那夜你不適先退席,加上前頭又有手傷,擔心你身子經不住,是以未讓你來,你可彆多心。”

我垂首,飛快看了看他的眸,道:“嬪妾哪裡是如此小氣之人,隻謝皇上體恤之恩。”

原來他竟是將我放在心上的,連除夕之夜我先行離席之事也記得如此清晰。我原以為我隻是他眾妃嬪中的一個毫不起眼的女子,存在與否並沒有那麼重要,對於他那份或濃或淡的寵愛我亦不在意。然而當他親自將這份關切情誼呈於我麵前時,我居然是局促不安的。我疑惑,但隻不願去深究這其中微妙。

他有些睡意,眼中露出疲憊。我不動聲色地問道:“皇上可是累了?讓魏公公服侍您回宮歇息罷。”

他搖首,聲音迷離:“朕打發下人走了,怎回宮去?”又拉起我的手,語氣曖昧:“朕宿在這裡可好?”

我不自然地縮了手,身子有些僵硬,扯開話題道:“皇上……今日是十五,按祖製該是由皇後娘娘侍寢的。皇上不該宿在臣妾這裡。”

他嘴角有疲倦的笑意,道:“朕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林嬪有班婕妤卻輦之德很是賢良,隻不過朕今日真是乏極了……明日再去皇後那裡做賢君吧。”邊說邊脫去外衣。我見再勸無益,也隻好接過他的衣衫放好,替他輕輕蓋上了錦被。那些木槿花,果然是十分奏效的,好在平日備了些以解失眠之症,否則今日之事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準備退下,不想他忽然伸手攬過我的腰,輕輕解下盤扣,隻聞得耳邊“嘩——”一聲,藕色羽緞大衣順勢而下,落於床榻邊,形態迤邐。我大窘,微微掙紮,他隻輕攬我至他身邊,為我蓋上錦被。我羞得輾轉背於他蜷成一團,他也不施強,隻伸手環繞至我腰際,臉頰靜靜貼於我頸邊,沉沉睡去。溫熱沿著他的胸膛傳至我背脊,頸邊的氣息隨著心跳迷離而暈眩,而他身上的淡如蘭幽的龍鱗香,充盈於帳。

案上的那支紅燭似是快燃完了,燭光撲朔,最終慢慢暗了下來,化作一縷青絲,嫋嫋湮滅。

當合眼睡去之前,我聞見他像是夢囈般輕輕道了句“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注:

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選自《洛神賦》,解釋為“姿態奇美,明豔高雅,儀容安靜,體態嫻淑;情態柔順寬和嫵媚,用語言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