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睫低聲道:“臣妾不敢。”
他深情凝睇,道:“口中說是不敢,可見心裡必是怨怪朕了。”
後頭跟著的魏公公識趣,早已領著隨邑儀仗隔著老遠。昨日一夜的肅肅花絮,落得滿地的菲菲紅素輕,好似鋪著一層香馨的氈毯,令人落足沾馥鬱,嫋嫋升甜香。
我似答非答輕聲道:“瑾嬪的身子要緊。”
他終於沉默不再言語,隻是依舊執著我的手,便這樣一路到了蘭熙宮。
我流連於宮門,卻是不敢抬手叩門,低聲問道:“若是瑾嬪不願見臣妾該如何?到底……是臣妾手下的宮女害了她小產……”
他亦有些難過,道:“偏偏你這樣好心腸,隻是采冬到底是在外堂服侍的人,何況周氏已經……”
我忙用指尖輕輕觸了他的嘴唇,道:“皇上不要說了,再講下去隻怕臣妾亦要傷心了,原是來寬慰綺纈的,反倒讓自己先傷心起來了。”說著隻有些唏噓傷感。
他攬過我,道:“既是如此,那些傷心事亦不要提了,先進門吧。”於是叩了宮門。
一個小侍女來開了門,見我與皇上同來更是大吃一驚,卻未敢喜怒於色,便急急迎了我們進去。
再見到綺纈時,她正怏怏地臥在床上,才數日不見,初見她時卻如隔了三秋。眼前的她鬆鬆地挽了一個扁髻,隻簪了一支細小的銀簪子在發間,再無其它修飾。削瘦的肩斜斜靠在月季梨花碎紋的錦枕上,見我與皇上隻淡淡地看了一眼,終是掙紮起身欲行禮。我看一眼,便已淚意婆娑了。
皇上輕輕扶好她,柔聲道:“身子好些了嗎?”
她淡淡一笑,道:“謝皇上關懷,好許多了。這樣巧,洛芬儀也來了。”
從前她隻喚我姐姐,如今以“洛芬儀”相稱,終是生分了不少。我的心暗暗沉了沉,啞然道:“妹妹可是心裡還怨我……”
皇上握一握她的手道:“方才在皇後那裡重審了那一事,想必你也是知曉了。到底是捉到了罪魁禍首,也還了你的公道與苡薇的清白。”
她輕輕地笑了,道:“皇上的英明嬪妾總是知道的。”
皇上安慰道:“朕擇了新宮給洛芬儀住,若是同住一起,隻怕你心中想著采冬之事仍是不鬱……這些日子你養身子要緊,蘭熙宮還是清淨些好,等日後康複了你們姐妹自可相處如舊。”
皇上的這份心思,我又怎會不懂……
她輕輕地頷首,小產後的她隻長顰減翠,瘦綠消紅,道:“皇上體恤之情,臣妾從心裡感激。臣妾同洛姐姐……也無多大隔閡的,皇上言重了。”
我坐在床沿上,近近地與她相依,哽咽道:“采冬那丫頭的事我真是一點也不知。若是知了,便是讓我受切膚之痛,我也不願見她傷你的孩子分毫,到底是我疏忽了。你若是怪我怨我,我亦不會有半分怨懟,隻怕你像如今這般與我生分……”說完已是淚水漣漣。
雨送黃昏花易落,那一個幼小的生命便喪在了這世情薄、人情惡的宮闈之中。怕君上生了嫌隙,便要咽淚裝歡麼?瞞!瞞!瞞!卻哪裡瞞得過自己驟然失子、如絞心般的痛楚酸烈。
她聽了恍惚了幾分,最後眼神緩緩變得真切,才痛哭失聲,隻揉著我的衣袖微微顫抖著嚶嚶哭起來,最後兩人竟相擁而泣。
這彼此相擁的天地,雖不大,卻也足夠溫暖失意的心了。
注:雨送黃昏花易落
釵頭鳳
唐琬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