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到亥時,我仍躊躇不決。晚上用膳時書琴道今日十五,皇上依祖製在葳蕤華居陪皇後,如此機遇對我不知是好還是不妥。
婼水輕叩門扉,端了盅官燕來,道:“奴婢見小姐這裡燭還未熄,便從小廚房端了份宵夜送來。”
我待她擱下食盅道:“陪我出去一趟。”
“這樣晚了小姐還要去哪裡?而且按宮規也是不允許的。”
“可現在並不在宮裡。”
趁著夜色,我著一身尋常宮裝,裝束打扮頗似一般宮女,毫不出挑。夜色如幾滴濃墨溶入水中,在穹夜中無邊蘊散開,偶爾能見一輪明月伴著夏日涼風在雲中若隱若現。
我囑咐婼水在不遠處守著,並道:“有人接近便知會一聲。”
朦朧月色中,他翩翩立於溪邊。夜初靜,隻有腳邊湧涓溪汩汩。溪水淙淙而流,濺上粗糙的岩石便四濺開來,粒粒如玉似珠、晶瑩透白,在皎皎月光下仿若珍珠落入玉盤,瀝瀝作響。
“我沒想到你還肯來。”他臉上有淡淡的喜悅。
“我欠你一個解釋,否則我不會冒此大險。”我迎上他的目光道。
“解釋你這麼突然地離開嗎?其實,又怎能都怨你”他淡然說道:“經曆了這麼許多事,我已看開許多。”
溪水仿佛涵了一股清馨芬香,幽幽彌漫開來。我淺淺吸了口氣,稍稍放心:“你能明白便最好了。”
他淺笑,轉而又神情肅然,認真道:“若是我現在帶你走,你會隨我麼?”
他此言一出,我尷尬得隻漲紅了臉,片刻鎮定道:“你不會這樣,我也不會由著你這樣。”
“前有文君夜奔相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成一段佳話,我們為何不可效而仿之?”
我在心裡輕歎一聲,道:“我們又豈能和他們相比。我們肩上各有擔當,你有妻室我亦為宮嬪,何況我們並不是隻為自己活著。鳳求凰已是回憶,黃花落,此時良辰又怎奈何?”
若是我心裡隻有君煜一人,以我的性子或許肯為他拋下一切,家族也好,名節也罷,未嘗不會像卓文君那樣隨相如而去。但,一旦心裡還有另一個人時,即便我與他的青梅竹馬之情再難以割舍,我也寧願孤身一人決不會跟他走。抑或是在潛意識裡,我心中的天平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而我卻未察覺到。
他眼裡有些黯然,搶扯了一些不在意的笑意道:“我不過是白問一句,倘若你真想隨我又怎會帶著婼水在身邊。那些話……不要放在心裡……”
湧涓溪的細碎水花隱隱撲濕了我的裙擺,有濕濕的涼意。
“我隻當那些是玩笑話。”我略頜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