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月餘的日子,皇上對原本寵愛便不甚濃厚的玥容華更加冷淡,而良才人除了罰了三個月的俸祿,皇上待她倒仍一如既往。宮裡人也曉得其中緣故,亦不想招他嫌惡,便如此風平浪靜地過了許久。
嫣然搖動的繁花在綠意尤甚的夏日越發豔麗,一湖風荷圓舉的蓮常伴絲絲涼風送來幽靜清香。算著日子也到了七夕前夕,宮中諸女多善女工,而在七夕贈錦囊於皇上更是傳統,一時間漫天匝地的綾羅綢緞,縐的、綾的、綈的、絹的、織金的、鑲銀的、錯絲的、綴珠的,皆是精致萬分。
那日清早日頭並不很熱,幾位妃嬪伴著聖駕坐於水榭亭台,微帶著濕氣的清風似小孩兒的嘴輕輕柔柔地鼓吹著。皇後坐於皇上右手,我、賢妃、藝妃、容德儀、綺纈等自左而坐。皇上一手搖著繪竹石圖的折扇一麵聽賢妃說著前些日宮中女眷的趣事,眾人皆聽得入神,有時亦輕笑幾聲。
正這樣說著,忽感胃中一番油膩難受,便作勢要吐。身後的紫硯忙不迭輕撫我的背,幸而我手快用絹子捂住了口,並未在駕前失儀。
他關懷握了我的手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臉一紅,見四周皆是人,忙抽回手道:“臣妾失禮,許是昨夜蟬鳴未曾睡好,今早又用了些酥炸糕有些膩味。”
皇後命嬰素奉了清茶於我,柔笑道:“洛容華要注意保養身子,彆和本宮一樣,不然到時日夜與湯藥為伴,苦不堪言。”
賢妃輕笑,眼裡儘是柔媚:“皇後娘娘前些日身子雖不濟,但今日瞧著可是神清氣爽,必是否極泰來,想來是要大好了。”
一邊的嬰素在皇後的茶盞裡又添了些水,盈笑道:“可不是麼,今早娘娘的早膳便進得很香,亦能出來走動了,依奴婢看呀不日便能康複,連太醫也道娘娘越發精神了,可真是喜事一件。”
那嬰素生得十分伶俐,一看便是能說會道之人。皇上聽了自然龍心大悅,當即丟了手中的折扇賞她,她輕輕一福淺笑答謝。
綺纈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後方道:“洛姐姐惡心想吐,莫不是……”
她方言畢,眾人皆麵麵相覷。皇後側著臉一如既往看我,賢妃眼波一凝頗感意外、藝妃輕瞥我一眼複又繼續飲茶,容德儀神色雖淡然亦有關切之意,其餘人等則像喝了五味湯,神色奧妙而尷尬。
皇上聞此不由精神一振,急問道:“苡薇,究竟……是不是?”
我麵頰通紅,仿若被晚霞染紅的一片雲,忙道:“不是不是,那不可能。”
賢妃淺笑著道:“洛容華未曾有過身孕怎知不是呢?總要請太醫看過才好。”
賢妃同綺纈都是有過身孕的人,兩人此般疑心了倒讓此事又添一層可信。
我十分尷尬,忙搖手,低聲對皇後道:“嬪妾信期剛過,斷斷不會有孕的,確實是清晨奔波所致。”
皇上聽了也不十分失望,一哂道:“這事原也急不來,何況洛容華還年輕。”
眾妃嬪聽了方才那席話遂大鬆了一口氣,仿佛一溺水之人甫被救起一般,有說不出的暢快,便附和著皇上道是。
我心裡一冷,若我真的懷了龍胎還不知多少人要眼紅得出血呢,如今一場空穴來風倒令我看清了幾分敵我。罷了,在妃嬪中我侍君亦不算久,子嗣之事也不必爭這一朝一夕,一切隨緣罷了。
皇後見氣氛尷尬便另扯了話頭,道:“七夕將至,明晚皇上準備在彙錦閣設宴,姐妹們好生預備著。”
眾妃嬪喏喏答應著,唯昭貴嬪道:“那不是玥容華麼?怎麼站得老遠不過來呢?”
諸妃順著昭貴嬪的眼神望去,果然見玥容華形容憔悴,在水榭不遠處慢慢踱著卻不敢靠近。
賢妃見狀低聲問皇上:“可要叫玥容華一同來,過片刻太陽大了,在日頭裡曬著怪可憐見兒的。”
皇上頜首算是讚同了,於是侍女嬰素便扶了她進來,她依依行禮,便挑了個角落坐了。
皇後柔語細聲笑道:“玥容華不需拘泥著,眾姐妹陪著皇上聊聊天罷了。嬰素,給容華備茶。”
玥容華仿若未聞,片刻終道:“謝皇後娘娘體恤。”
她本是極愛說話之人,如今身上衣衫色澤沉寂,人亦寡然,不免令人心生歎惋。
昭貴嬪低低一笑,眼波飄至玥容華一身淺月白色衣衫,道:“玥容華何以這樣灰頭土臉的,讓人瞧著心疼。”
玥容華抬眼看著昭貴嬪,道:“嬪妾隻是衣衫素雅,又哪裡敢灰頭土臉,娘娘可不是拿嬪妾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