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卿被下毒早產之事漸漸隱匿在滿園深淺之色中,仿佛柳絮,經春風一吹便悠然遠去。一些不滿於沅妃高位的嬪妃諸多怨言,還有些膽大的甚至時常在皇上耳邊進言。一回兩回他還忍耐得住,待後來實在流言四起時,他一怒便下了旨不許後宮再議論此事。
我喜歡與他一起的靜謐時光,隻擺一張樺木雕花矮桌於榻上,和他閒敲著棋子、品看五彩荷塘鴛鴦紋鳳尾尊裡的一抹春色。
他偶爾提起:“其他妃嬪皆言,沅妃之事實在是有頗多蹊蹺,不可輕饒過去,為何你不提讓朕深究此事?”
我托著腮頤微微一笑:“因為臣妾和皇上一樣,都相信沅姐姐的人品,何況……”我輕輕下了一枚子道:“牽一發而動全身並非隻有前朝才有,且不談瑜貴人早產牽涉之人頗多,便是捉住一兩個也實在無證據服人。隻一根毒針,不定是哪個小宮女在瑜貴人身後服侍時放入軟墊的。”
過了這麼許久,每當想起藝妃蛾眉輕蹙的神情,我幾乎能斷定這事是她所為。然而他終究不忍去懷疑,多年侍奉的情誼想來不能一日抹去。我隻能等,等一個能讓她毫無退路的機會。
陽春三月的一日,我方用罷早膳,屋外下著細細綿綿的小雨,潤如酥油、密如銀針。
紫硯從屋外端了水給我淨手,她絞了一塊帕子遞到我手中,將耳邊的幾絲頭發彎到耳後道:“小姐,二小姐又來請安了。前幾次還好,今天下著雨萬一被淋著了……”
我仔細擦著手指道:“你讓她回去,彆以為淋了幾滴雨就多少委屈,被外人知道還以為我有多大的架子。”遂扔了帕子道:“前幾次不見,我今日也不會見。”
紫硯不敢多言,隻悄悄示意讓婼水去。沒一會兒功夫婼水掀了簾子進屋道:“奴婢方才勸了半晌,二小姐才肯走。”
我怔怔愣著,輕咬著下唇,若非苡姿,林府本不會這樣。
那年我三歲,方有些曉人事。隻記得那天下了場大雪,府裡冰天雪地颼颼的冷,但簷梁上仍掛著昨日父親娶妾時用的大紅燈籠,窗上貼滿了喜字,在寒風裡淩亂地晃動。
我有些不樂,問道:“爹有了娘親又有了我們,為何還要娶姨娘?”
哥哥拉著我凍紅的小手,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隻道:“母親進去已經很久了。”
我仰著紅撲撲的小臉,貪玩地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問:“娘是要生寶寶了呀,將來生個妹妹陪我一起玩。”
不知怎的,哥哥看起來始終有些憂心忡忡,我踮起腳伸手撫平他的額頭道:“娘說了,你皺眉時看起來像個小老頭。”
我隻知道過了很久很久,娘終究沒有從屋裡出來。
乳娘張嬤嬤抱著我道:“小姐喲,該去歇息了。”
我倦得揉了揉眼睛,道:“嬤嬤,娘一出來你就叫醒我。”
嬤嬤應聲著,邊拍我邊哼著小曲兒讓我入睡,這樣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見對麵母親房裡人聲嘈雜。
我趿了鞋跑去母親的屋子,隻從門縫悄悄看去,聞見有人道:“生下的是一個男孩,隻可惜是個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