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悶悶地思索著,竟是不覺在涼亭中已坐了許久,一個抬眸,偏巧看見敬事房的徐公公經過。
我開口喚住他:“公公走得好急,可是從哪裡來?”
他聞見我出聲才止步,臉上堆著笑道:“原是洛小主,給小主請安,奴才正要去皇上那兒。”
聞他如是說我心中自是明白,隻見他不動聲色將一物往袖中攏了攏。我隻作未見,繼而道:“公公好走,我也不留公公說話了。”
待他走遠我方笑道:“見他吃了蜜似的便知道,想必是哪位小主娘娘為討好他賞了他些好東西,這事可不是得偷偷的麼。”
一些不得寵或是為固寵的妃嬪自是常孝敬敬事房公公,隻為他能將自己的綠頭牌擺在顯眼處,或是在聖上麵前說幾句話,多得些寵幸的機會。
婼水淡淡道:“瞧這情形徐公公仿佛從惠嬪那裡來呢。雖說賢妃的瑤瑟宮也在那處,但賢妃娘娘是何等身份,自然不會做這等暗地裡的勾當。”
我微微蹙眉,這惠嬪城府卻也太深了,原本皇上對她的寵愛便濃厚,隻因我的身孕少去了她那裡幾回,如今竟是想方設法求寵,愈發要越過我的勢頭去了。
婼水輕道:“今歲進宮的幾位小主,除去二小姐不說,這惠嬪自是最得寵的,硬生生地把符蕭喬常四位美人給比下去了。”她低了低聲,又道:“奴婢聽底下人私語,這符常在竟未曾侍過寢。若說皇上內寵太多也就罷了,偏偏掖庭美眷也就二三十。聽聞有幾次皇上翻了符常在的牌子,卻幾番被惠嬪截下了,符常在人微言弱,也不敢說什麼,也就這麼任由著惠嬪去了。”
依稀記得符常在是個生得極秀氣的可人兒,我隨手折了片葉子在指尖轉著,自語道:“宮中出了這等事,賢妃竟也不管束著?”
不待我細想,婼水答:“惠嬪何等乖巧,自是處處討好著賢妃。”
是了,在惠嬪初入宮時,正逢瑜卿早產沅妃遭疑,她仿若無知地道是沅妃提出的賞梅,卻是讓沅妃受了好大的冤屈。沅妃背景若如賢妃一樣尊貴,她是否仍會說那些話?在與她的幾次照麵中,她對我亦是十分客氣,甚至有些謙卑,然對於符氏人等,自然是另一副麵孔了。
正這樣想著,遠遠見小印子領著數名內監抬著步輦來了。
“現在何時辰了?”
“已經過了午時,小主也該回宮用膳了,餓著可要傷身。”
我微微一笑:“去禦書房。”
穿過一林修竹,幽徑深處有鳥聲喁喁,腳下台階皆用白玉砌成,暗暗生涼。為了顧著我的身子,他早已吩咐過侍衛我可隨意出入禦書房,因而入室時侍衛並未阻攔。遠遠見徐公公在殿前服侍,一班內監在後待召。
隻聽徐公公道:“可惜符小主身子抱恙,今夜不方便侍寢,還請皇上另擇一位小主,倒是惠嬪今日……”
我悄悄拾裙,隻將腳步聲壓低,繞至徐公公身後,皇上正執筆寫公文,故徐公公隻在一旁聽他的意思。我一瞧,符常在右邊擺的正是惠嬪的綠頭牌,便不動聲色身子一歪,輕推了他一把。他始料未及,話音未落綠頭牌便紛紛墜地,零零落落散在四周。
皇上和徐公公皆是一驚,未料我在殿內,他將筆隨手一擱,三步並兩步隻迎過來扶住我細問:“苡薇,怎麼樣,摔著了麼?怎麼進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
我隻作委屈,依依起身,微微凝眉,嗔道:“人家原也想偷偷看一眼皇上在做什麼,您這樣怪我卻是我的不是了!”
他忙哄道:“朕怎會怪你,來,給朕瞧瞧有沒有傷著。”待他看我無恙後方才鬆口氣道:“真是嚇著朕了,徐公公,你可越發糊塗了,怎可無端端撞了小主。要是小主有何閃失,朕拿你是問。”
徐公公一臉委屈與茫然,見他動了氣嚇得連聲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皇上恕罪。”
我拉了他衣袖:“您彆怪他,是臣妾自己踩著裙擺摔著了,幸虧徐公公擋了一把,否則隻怕要摔傷了。”又轉向徐公公道:“徐公公,真真是不好意思,竟將綠頭牌子給弄翻了。”
徐公公聽我如此說大氣也不敢出,忙行禮:“是奴才的不是,奴才手沒拿穩才弄翻了牌子驚擾到皇上。”說著一邊使眼色讓身旁的內監收拾。
我由皇上扶著在一張梨花木椅坐下,道:“臣妾仿佛聽徐公公道,符常在身子不妥麼?”
他在另一張椅上坐下了,笑了笑道:“說是有幾聲咳嗽,朕正要賞些雪梨給她。”
我故作不解,自語道:“臣妾今早在瑤瑟宮看到她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就這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就咳起來了?徐公公,這其中仿佛是有緣故啊,派人傳了符常在的貼身侍婢來,問問究竟是怎麼個情形。”
徐公公語塞,轉而很快地邊說邊笑:“瞧老奴這記性,真真是越發不如了,是喬美人身子不濟,四位小主原住一處,奴才竟是記差了,真是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