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不負春恩不負卿(二) 第七……(1 / 2)

幽幽宮門深幾許 洳苡 4859 字 10個月前

建延十二年初夏,清風猶和,芳草未歇,宮中已大興土木數月,建造行宮殿宇。其實早在去歲我孕育皇嗣之初,皇帝便暗中選址皇郊嶼嶺,麵朝雲澤,背倚岩山,一片山水好景致,以建避暑行宮。

朝中眾臣中自有力諫者,上書諫文勸皇上“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者也”。

然而皇上一笑置之,隻待臣以禮。

自我晉貴妃位,賜貴妃金冊金印得掌統六宮之權,形同副後,宮中渭涇已然分明,每日眾妃嬪晨日定省自是少不了,賢妃雖然位高,依規矩亦行大禮請安。

我深知她心裡難以臣服,本來位居四妃又撫育皇長子,後位可謂唾手可得,不料卻被我捷足先登。可是照料先皇後的太醫實在死的蹊蹺,雁秋的怨憤更是曆曆在目,賢妃的不容小覷讓我不得不提防,因此人前人後,我更是以禮相待,叫人捉不到錯處。

這一季的夏日過得綿長,晴雲輕漾,熏風無浪,如錦繁花漸遞褪去,隻剩夏葉成帷。

那日夏末,我喜陰貪涼,隻著了一身淺藍色輕紗寢衣靠在玉簟上,執著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引來微涼。

外頭音沐通傳了一聲:“貴妃娘娘,皇上來了。”

我躲懶打盹,待他走近時才佯裝察覺,莞爾笑道:“皇上怎麼來了,音沐也不早來通傳一聲。”

他一哂,隻道:“你可越發愛糊弄人了,知道你怕暑氣,躺著就是了。”他邊說邊湊到簟上來,見我薄紗下隱隱露出藕臂,眼色愈發溫柔道:“紡花紗袴薄於雲,淺色縠衫輕似霧,這身新做的寢衣很是襯你。”

我依靠在他微微發熱的肩膀,含笑答:“皇上的賞賜臣妾很是喜歡,隻是今夏酷暑難耐,宮中備著那麼多的冰也難消炙熱。”

“隻怕是你生產艱難後落下的虛熱之症,往年炎夏可不見你嚷著熱,不若朕帶你去個好去處如何?”他神秘笑道。

我搖了搖團扇道:“宮內避暑之地不過水榭亭台幾處,前兩年狩獵一行人馬出宮又是勞師動眾,左不過再讓宮人多備些解暑之物就是了。”

他搖頭笑道:“淑莊苑如何?”

我笑語晏晏,道:“好個清新雅致的名字,又是什麼地方?”

“彼美淑姬,可與晤語。”他笑道。

我輕拍一下他,嬌嗔道:“皇上可不要再和臣妾打啞謎賣關子了!”

他笑容未斂,隻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他交代了乳母悉心照看二皇子,又命幾名宮婢太監隨侍,隻帶了一隊隨行騎衛便攜我出了宮。

我坐在軟轎中,忽覺清風掀起細密的轎簾珠子透進清涼,小小的錦繡轎身便一扇一扇似的鼓起來,像一葉迎風的扁舟,穩穩地行著。

透過簾子,看到一行車馬已然到了崇華門,城門當值的侍衛見禦駕親臨,不由地一驚,紛紛下跪接駕。

領頭的侍衛統領大駭,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叩首道:“卑職接駕來遲,請皇上贖罪。”

他“唔”了一聲,道:“朕率人馬出去走走,不必驚慌。”

那統領不知還好,一聽大驚失色,不由暗暗向轎中探望,也不知有沒有瞥見我,隻聽他連聲道:“皇上,再往南走可是要出宮門了,卑職鬥膽問一句,皇上往哪兒去?”

“朕出去散散心,不必都跟著。”

統領不敢起身,隻連連磕頭道:“皇上聖駕尊貴,若有何差池,奴才實在沒法和太後交代,隻怕要掉腦袋。”

皇上眉間一蹙,隨手從腰間抽出一塊玉牌來,扔到統領手中,不悅道:“拿這塊玉牌向太後她老人家複命去,定不會讓你掉腦袋。”說著,一揮馬鞭揚長而去。

晴日的暖風裡夾雜著田田荷葉送來的芬芳,綠蔭深處曲徑兩旁栽有合歡,花瓣飄砌,蔌蔌落下清香,一路的綠密夏影,四顧山光接水光。

兩個時辰的工夫,終於到了行宮彆苑,下了軟轎,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高高聳立的彩繪木石牌樓,三門四柱七樓式樣,兩麵彩繪金龍金鳳,正中的是皇上禦筆親題的“淑莊苑”三字。

他一躍從馬背上落下,攜著我的手,引我入苑。

淑莊苑因山就勢,抱湖而座,園在湖上,湖在園中,如同落入雲澤中的一顆耀眼明珠,小巧彆致。彆苑占地不大,卻精致可愛,苑內配有主殿雲夢殿、林書堂、聆海閣、東西兩廂房,湖心設有望暄亭,由九曲橋相連,遙望雲澤無邊似海,寧靜壯闊,碧波萬頃。

苑中雲澤湖邊有一棵老榕樹,虯身已沐百年風,枝乾雖如龍須老態龍鐘,盤根錯節,而樹葉卻枝繁葉茂,濃蔭蔽天。

我與他並肩坐在榕樹下的石椅上,彼時夕陽西下,落日的餘輝映照緋紅飛霞,一抹流光溢彩粼粼泛於湖上,我靠在他的肩頭默默無語,隻靜靜等著最後一點陀紅最終慢慢移入雲澤儘頭,餘下寂寥碧波,微漾清光。

他緊緊握著我微涼的手,凝望著我輕聲道:“隻願此情不移,此景不逝。”

他的手很暖,掌上有騎射時留下的厚厚的繭,我任他這樣暖暖地握著,答道:“雲夢莊苑,淑景難忘。”

他一怔,仿佛深深觸動,慢慢地將我攏入懷中,道:“淑莊苑隻賜於你一人居住,你若是喜歡,咱們年年來此處,避暑遊湖,納涼賞月,隻咱們兩個。”

我鼻間微微一酸,道:“謝皇上賞賜,皇上如此盛愛隻怕朝中大臣又要勸皇上‘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所作則思知止以安人’。”

他手中的力道不由緊了緊,帶著笑意道:“朕最怕那些言官在耳邊聒噪,不過是建一座彆苑,最多朕承認是金屋藏嬌。”

我噗嗤一笑,道:“那臣妾便依皇上之言藏在這彆苑,叫皇上時時念著臣妾卻不可得,享君朝朝暮暮情。”

“隻要雲澤不枯岩山不移,不論你藏在哪裡,朕終會把你尋到。”他的眼眸中有堅定的熠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