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拜謝了安真的相告之恩,她搖首,隻答:“奴婢不求旁的,隻希望能幫到貴妃娘娘萬一,這便是奴婢的福分了。”
喚來音沐送安真出去,待她再轉身回來時,隻見通紅了雙眼,欲說還休的模樣,最終她噗通一聲跪地道:“娘娘贖罪。”
我心裡隱隱有些明白,問:“何罪之有?”
她言語間有大不忍,道:“奴婢方才端茶進來前,在門外聽見了安真姑姑的話。”
我此時亦無力責怪她,隻道:“難怪,一杯茶水送了半天沒送進來。”
她匐在地上,抬眸含淚凝視著我,道:“今夜娘娘回宮時,奴婢便疑慮娘娘何故如此,現下方才知道此中緣由。可是娘娘,您這樣一個性純溫良之人,又與皇上鶼鰈情深,難道真要如此紅顏薄命嗎?”
我心中絞痛,眼淚不受控製的盈滿眼眶:“音沐,你讀過《長恨歌》麼?‘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玄宗尚且如此,本宮又何忍讓皇上身處兩難境地。況且弘祐年幼、苡姿純弱、父親年邁,林氏滿門的榮辱皆係一身,若無萬全的把握,本宮如何敢輕舉妄動?”
音沐不忍,痛心道:“當初奴婢被構陷身處暴室,是娘娘將奴婢救出,您待奴婢性命亦珍視如此,何況您自己的呢?娘娘這般年輕,可彆總往絕路上想,或許還有轉圜餘地。”
我愴然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偌大的深宮內苑,本宮插翅難飛。”
音沐尤不死心,道:“或許不然呢?既然安真姑姑肯冒死漏夜相告,或許她還能幫上其他忙。”
空寂的殿中,幽幽燃著臂粗的紅燭,一枝燈影耿昏黃,秋氣清涼,靜夜無眠,疏簾內,我微微眯著雙眼,陷入了沉思。
良久,我握住音沐的手,道:“明日,替我走一趟,凡事要小心,生死一線,隻看明日了。”
已然過了後半夜,窗外的天際朦朦發亮,露出微微的青藍色,薄霧鎖深宮,我合衣在塌上眠了眠,不過一兩個時辰。時間嗬,可否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清早,我對著昏黃銅鏡由音沐伺候梳洗,她手藝精湛靈巧,為我挽了一個隨雲髻,以銀鎏金鳳點翠簪為飾,兩旁點綴數枚玉蘭發釵。我勻上水粉輕掃胭脂,兩頤方有了血色,掩過昨日一夜未深眠的憔悴。
夕日軒,曾經的幽禁之所,即便是白日裡也鮮少有人經過,這一路隻身獨往,木葉蕭蕭,滿目淒彆,無人能陪我走這一段路。
風剪梧桐,墜下無數黃葉,宮門深處桐影底下,立著一個頎長的孤影。他靜默地等待著,月白色的長衫上似沾了重重白露濃霧,仿佛等待了幾季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