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

建在粗壯樹枝上的秘密基地如蜂巢般牢固盤踞，月光匍匐著潛進窗內，爬過牆壁上嘀嗒作響的老舊時鐘，跳過高掛房梁的三隻鍺紅酒杯，最終歡快地落在地板上的三個孩童身上。

璐菲啪嗒啪嗒地拖著棉被蹭到路飛身邊打地鋪，見男孩出神地望著懸掛在天花板上三隻酒杯，眉毛似有難過地下耷，璐菲不由在男孩身邊蹲下，擔憂地低聲問：“路飛，你怎麼了？”

“……薩波。”路飛癟著嘴，慢吞吞地說，“不知道薩波現在怎麼樣了……”

“煩人，快睡覺！”一旁的艾斯不耐煩地低喝，“不是說好要暫時忘掉薩波的事嗎？”

“路飛隻是擔心薩波而已！”璐菲不滿地一瞪滿不在乎的艾斯，路飛卻忽然拉住女孩的手，懨耷耷地閉上眼。

“璐璐，睡覺吧，我不想薩波了。”

“可是……”

“我好困，璐璐，睡覺啦。”

路飛扯著女孩躺下，熟稔地手腳並用，八爪章魚似的纏上女孩的身體，他將腦袋往女孩的頸窩一靠，呼吸便均勻而綿長起來，璐菲哭笑不得地看著秒睡的男孩，小心地將被單上提，為男孩蓋上。

“薩波……”男孩咕噥著咂巴著嘴，小腿縮了縮，又軟軟地咕噥，“望遠鏡……”

“喂……”艾斯不滿地坐起，瞅見男孩安詳的睡臉，艾斯一肚子的火氣頃刻熄滅，他歎息著重新躺下，嘴裡低低地喃喃，“這也許就是他的幸福所在呢……薩波……”

“什麼幸福嘛……你明明很想念薩波……”璐菲悄聲嘀咕。

耳尖的艾斯彆扭地嗆聲：“囉嗦，睡覺！”

“睡就睡！”璐菲衝著倔強的男孩吐舌頭，她一歪腦袋，也閉上眼睡覺，那天薩波到底是被他的父親帶走，剩下他們三人被布魯傑姆五花大綁，布魯傑姆與他們做了一筆交易，隻要他們三人替他工作，他就不計前嫌，工作很簡單，隻要將貨物運送到地圖上標誌的位置就行，艾斯不顧她和路飛的反對，對工作的提議做了應允。

路飛頗有微詞，不停嘀咕著想見薩波，艾斯隻得無奈地說出他的打算，為布魯傑姆工作他可以增加海賊儲蓄，雖然他想帶回薩波，但他還不能確定薩波和他們一起是否就比和做回貴族幸福，他還想要再等一段時間，看薩波的決定，薩波很強，他不擔心他會受傷。

路飛因為這一番話而息了想見薩波的心思，璐菲卻無法信服。

薩波不幸福，他絕對不會幸福，她知道。

在多年前，海賊王曾對她說，沒有去救他的哥哥薩波，任他被貴族帶走，是他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事。

沒有人可以自以為是地認為彆人幸福不幸福，如果一念之差的猶豫會讓他永遠失去，那麼……哪怕不被世人認同，哪怕是地獄，為了帶回重要的人，他也義無反顧。

海賊王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夜晚的蟬鳴聲聲響亮，北風呼嘯地吹過森林，枝葉沙沙作響。

璐菲小心地拉開男孩抱著她的手，輕手輕腳地越過陷阱布置點，她回頭看了熟睡的兩人一眼，定定心神，將早已寫好的信放在地板上，然後整個人從窗口躍出，足尖輕點基地斜下方的枝葉，璐菲借著反彈力四平八穩地落到地麵。

深夜迭起的山風將她的頭發吹散，璐菲抬頭仰望著高空濃墨般的烏雲，心口沒來由得咯噔了下，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隻覺得不祥的預感如黏膩的遊蛇竄上脊背，早在薩波被他的父親帶回去時，她就有預感Gray terminal會發生大事，如果她不采取些行動，她肯定會和海賊王一樣後悔一輩子。

雖然她沒有實力打敗布魯傑姆，也不能躲過職業安定所的衛兵追捕，不過找到她有自信能找到薩波。

她要當麵問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在高鎮，他到底幸福不幸福。

微微抬起下巴，璐菲張合著嘴唇，高頻的聲波自口中震蕩開來，數隻棲息的蜂鳥撲扇著翅膀，從巢中俯衝而下，璐菲抬起手，體態嬌小的蜂鳥在指尖停佇，璐菲撫摸著蜂鳥的羽冠，輕聲問：“你知道白天帶著一大群衛兵來Gray terminal的人往哪裡走了嗎？”

手指被輕輕啄了一下，璐菲看著她指尖的蜂鳥張開翅膀，盤旋著飛起，周圍撲棱著翅膀的蜂鳥也應召般在頭頂聚集，彙成箭頭的標誌指向高鎮的方向，璐菲仿佛讀懂了般，苦惱地皺起眉：“我知道在高鎮，可是薩波會在高鎮的哪裡呢……”

“吱吱——”

蜂鳥在頭頂盤旋，舒展翅膀的姿態有著令人賞心悅目的優美，璐菲凝視著頭頂的飛鳥，隻覺得它殷紅的頸羽如同燃燒的烈焰，她撓了撓後腦勺，露出愉快的笑臉：“你們知道薩波是誰，要幫我找他是嗎？”

臉頰被輕輕啄了一下，璐菲捂著臉看著飛走的數隻蜂鳥，握了握拳，不甘落後地追了上去：“你們都聽好了，誰要是找到薩波，就來告訴我！天亮之前，我不會離開高鎮！”

“吱吱——”蜂鳥在頭頂飛轉了兩圈，隨即騰衝直上，如箭般撕裂呼嘯的北風。

璐菲眯眼看著頃刻消弭在空中的數隻蜂鳥，也鼓起乾勁兒揮了揮拳頭，大步朝著通往端鎮的大門跑去，這晚的Gray terminal風聲不斷，滿地沙塵被吹得四處飛舞，璐菲揉了揉眼睛，躲在大門外的垃圾山後小心窺視門口身著防護服的衛兵，大門每天隻對Gray terminal的住民開啟兩次，如果她要偷溜過去，隻有趁衛兵換班的空隙了。

作為Gray terminal和哥亞王國聞名的四個壞小孩之一，璐菲對何時可以溜進城鎮的時間了如指掌。

最近的一次機會就在淩晨四點。

璐菲仰頭凝視著天空濃厚的烏雲，伸手在胸口摸出懷表，她打開表蓋，瞅著表盤上靜止不動的秒針，有些失望地耷下了腦袋，在她來到這個時代後，這個她從小隨身攜帶的懷表就再也不會走動了，她實在不知道哪裡出了故障，歎息著合上表蓋，璐菲安靜地窩在垃圾山後沒有動作，她離開基地的時間是淩晨三點，除去她來到Gray terminal花費的時間，距離衛兵換班應該沒多少時間了。她隻要安靜等待就行。

城門口的衛兵如璐菲預料的，沒等幾分鐘就離開了崗位，璐菲嘴角上翹，她貓著腰，借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溜進城內，躲在巷後偷偷看了眼門口重新站好的兩排衛兵，璐菲拍著胸口鬆了口氣，這還是她第一次獨自跑進端鎮，艾斯和路飛知道她偷跑，一定會發火的吧。

但是這也沒有辦法，艾斯暫時不可能改變主意去找薩波，她也不能讓路飛因為她的衝動而陷入危險，她隻能獨自去確認薩波的想法，如果艾斯知道薩波過得不幸福，肯定會第一個跳出來去找薩波。

在此之前，隻能靠她努力。

輕車熟路地穿過端鎮，璐菲很快進入中心街，作為哥亞王國最靠近高鎮的商業街，中心街在夜晚依然霓虹閃爍，街邊一角的舞廳歌舞升平，有醉醺醺的男人握著酒瓶離開酒館，踉踉蹌蹌地說著胡話，璐菲幾個起跳躍上屋頂，她從上方俯瞰著底下被夜霧籠罩的城鎮，隻覺得世界被抹上了石膏而靜止凝固。

隻剩一成不變。

踏著屋脊一連串地跳躍，璐菲毫不費力地跳進高鎮，高鎮的街道寬敞潔淨，璐菲掃視著座座建造得宏偉華麗的貴族城堡，煩惱地咬起了手指甲，薩波……究竟住哪裡？

難道要一家家找過來？

不、不行，這太慢了。

最有效率的方法……

果然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