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羨把學生卡遞給圖書管理員，圖書管理員老旺扶了下玳瑁眼鏡，渾濁的眼睛透過鏡片看見薑羨，慈祥地笑笑，“是你啊，又學習到最後一個呢。”

薑羨不好意思地笑笑，“耽誤您下班了。”

老旺拿著校園卡在機器上識彆了下，電腦終端顯示出薑羨的個人信息。

“沒有耽誤，無論有沒有學生，圖書館都是十二點閉館。反而你每晚都在這兒學習，算是陪著我這個老太太呢。”

老旺蒼老而布滿皺紋的手一一掃過圖書上貼的條形碼，目光掃過頂層圖書封麵上的《雙重人格心理學》，有點詫異，“咦，小薑，你怎麼對雙重人格感興趣了？你們醫藥專業還學這個嗎？”

薑羨鞋尖蹭蹭地麵，“不學，是我自己感興趣。”

老旺將三本書和學生卡一並還給她，誇獎道：“醫學上的事也講究觸類旁通，博覽群書是好習慣。”

“嗯。”

“好啦。還書期限還是一個月，沒看完記得及時續借。”

薑羨：“好的，謝謝旺老師。”

她和旺老師說完再見，把三本書塞進帆布袋裡，在熄燈閉館前離開了圖書館。

十二點的校園沒有什麼人了，卿卿我我的小情侶都各自回去了，薑羨在校門口刷卡，走出校門，乘上回公寓的地鐵。

公寓離A大不遠，在繁華的市中心。走在燈火通明的路上，實在是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沿街夜市還有些做生意的小販，賣小吃的最多的，中間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和周圍的大人有些格格不入。她麵前是四個角被磚頭壓著的方形編製布，擺了各種樣式的鮮花，用糖果色的塑料紙包裹著，為單調的街頭夜色添了一抹亮色。

說不上是為鮮花吸引，還是攤主是個孩子，薑羨腳步停頓一瞬。

小女孩立刻抓住機會，仰著腦袋，道：“姐姐要買花嗎？”

薑羨停住腳步，夜色模糊了她的神情，被風吹散的尾音輕柔，“冬天也有花嗎？”

“有的。您要買一束嗎？隻要三枚星幣。”小女孩的臉藏在棉衣帽子裡，麵目看不分明，但眼眸如星子，亮的不可思議。

三枚星幣。

薑羨想起倪聽欠她的星幣。

她想說她不需要生活中並非必需品的東西，小女孩又道：“姐姐，您買一束吧。兩枚星幣也可以，時間不早了，我想早點賣完回家照顧妹妹。”

這麼小的小孩子，連第一次性彆分化都沒有經曆，回家後還要照顧妹妹？

薑羨識趣地沒有問起她們的父母去哪了。

女孩的出現就像一根透明的細線，恍惚牽動起她過往的回憶。

在薑羨小時候，她也有一段時間，為了生計，批發了便宜的襪子和毛巾，支了個攤子，在各個小區賣。

她仍然記得是在幾年級的暑假，遇見了什麼人，賣了多少星幣。

回憶裡流金鑠石的暑氣、綿長不散的霧靄和饑餓難忍的心緒，在記憶的沉澱下，不但沒有被遺忘，反而愈發清晰。

好似就發生在昨日。

薑羨至今都很感恩每一個買她的毛巾的人，連當時覺得討價還價麵目可憎的老太太，在今天的她看來，都因為買了一袋子的毛巾而變得討喜而令她感謝。

薑羨蹲下，看向一束白色的小雛菊，問道：“付虛擬星幣可以嗎？”

……

輸上一串熟悉的密碼，鎖芯轉動，薑羨推開公寓的門。

玄關的燈是開著的，贏弱的燈光與客廳形成明暗兩個世界。

薑羨頓了頓，倪聽關客廳的燈時不可能沒注意到玄關的光亮，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特意留了燈給她。

薑羨心裡有幾分新奇，燈光像一柄無影的錘，打破了這個公寓裡曾經被提起的“互不乾涉”的規則。

她脫鞋走進玄關，順手打開了客廳的燈。

客廳的桌子上沒有要收拾的垃圾，座椅的位置沒有變動，一切一塵不染，像是沒有人來過。

目光延伸，陽台上晾著一件紅色的絲絨長裙。

薑羨免費住著倪聽的公寓，習慣充當保潔的身份，難得不用收拾客廳，她還有些不適應。

客廳空空蕩蕩，顯得冰冷，暖調的燈光卻驅散了外麵帶進來的寒意，連帶著一天的疲憊感都緩解了不少。

薑羨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拿出從圖書館借的三本書。

三本關於雙重人格的書她已經看完其中一本了。

裡麵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是說，擁有雙重人格的人，思維和決策都是獨立的，並不互相影響。

另外兩本書比這本書厚很多，她還沒有開始讀。

但今天很晚了，她明天還要上早課，沒有通宵讀完的想法，在書桌前拿出了自己的日記本。

薑羨右手抵住緋色的唇瓣，咬住了指關節，遲遲落不了筆。

忽然她想起來什麼，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手上多了一個盛著水的透明的空罐子。

薑羨把買來的小雛菊插在裡麵，欣賞了一會兒，重新打開了日記本，伴隨著複雜的心緒，開始寫下第一個字。

“

2.26日。

天氣晴。

福爾摩斯曾說過，當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性，剩下的無論多荒謬，都是真相。

我突然想起這句話，但又不知道此時想起這句話的意義。

我有點迷茫，但如果這個世界，多一個善良有禮的人，是不是好事？

另：咖啡廳十五枚星幣的草莓牛奶很好喝。

”

薑羨一向是一個聰明的人。

日記剝繭抽絲，她自己就可以看出她內心對倪聽的真實態度。

薑羨笑自己可憐。

她的內心已經偏向了相信倪聽，不僅是因為對方誠懇的態度和行動，歸根結底，她希望倪聽說的是真的。

作為一個從來沒有朋友和家人愛護的人，薑羨依然抱有著一絲幻想，可憐又可悲地汲取著那點微不足道的溫暖。

寫好的日記被重新放回抽屜裡，薑羨關上台燈，房間驟然陷入漆黑。

小雛菊的白色打上一層黯淡的陰影，下方空罐子上印有的俏皮的“草莓牛奶”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

皎月高懸。

夜色籠罩著繁華的城市，有人輾轉反側，有人陷入夢鄉。

空寂的房間裡，忽然傳出一道提示音。

【檢測到女配好感度發生變動，是否實時查詢？】

無人回應。

房間重新歸於寂靜，隻餘月色清朗，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