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平安點頭道:“我也想看。”
他在想,如果他在穀主臉上看到了姐姐的樣子,那麼他有必要收拾行囊去扶柳城了……確實蠻擔心姐姐的。
“你二人到我麵前來。”鐘諳用手捏著帽簷,那手指細長白皙,指甲飽滿圓潤,有種說不出的細膩,他麵朝向兩位少年。
也不知單塵看到了什麼,穆平安隻覺身側之人渾身一僵,半晌都沒放鬆。
穆平安也饒有興致地看去。
這一看就愣住了。
“哦……”穆平安不自覺地發出聲音。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的瞳孔中映照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挑眉入鬢,雙眸冰寒,下巴微揚,瓊鼻長睫,唇若點朱,冰肌似雪,氣質勝空穀幽蘭,好似人間天上仙。
說陌生,是他從未與之攀談過。
說熟悉,是他與之僅有一麵之緣。
正是那日在古鬆林中,輕描淡寫粉碎囂鳥,拿走了囂鳥內丹的女子。
不得不說,真是一位璧人。
……若能與此人成為朋友就好了。
穆平安不走心地想,他轉過身麵向下方台階,嘴角微揚。
姐姐對不起啦。
既然喜帖沒送過來,顯然婚事尚未落定。
以姐姐的聰明才智,他沒必要過去幫倒忙。
“諸位,就此告辭。”穆平安拱手。
單塵恢複了原有的冷若冰霜,見他彎腰,便同他一道,向著環音穀眾人拱了拱手。
鐘諳站在那兒,一言未發,卻隱隱有種說不出的欲語還休之意。
殷無望、封愈等人目露希冀,想說什麼,卻又無法說。
他們想把少穀主留下,但他們憑什麼讓少穀主留下呢?留在這危險的是非之地?
道不出挽留的話。
單塵品出他們的意思,隻是微微搖了下頭。他看起來就不好說話,堅決起來,更是誰也無法動搖他半分。
穆平安道:“天要亮了,我們趕緊下山。”不知為何,許是念及那碧衣女子的話,他隱約覺得天亮之後還在這兒不太好。
單塵深深地看向他,隨他一道轉身。
兩人擠過密密麻麻的人群,左右的人都伸出手來扒拉他們,口中喊著“少穀主”,也不知為何如此的上下齊心。
兩人走出幾步,身形便隱在密林之中,看不見了。
目送兩人下山的環音穀眾人悄然沉寂。
他們看向穀主,又看到各位煉器師們,既有種劫後餘生之感,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亂。
尤其是等著耆老醒來,見他顫顫巍巍地指向山門——至寶所在處。
這是在場所有弟子頭一次知道自家至寶長什麼樣。
它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放在山門正門口。
鑲嵌在原來的山門之中,與原來的山門緊密相連。
卻沒有人在意。
眾人百感交集,表情難以言喻。
穆平安和單塵往下不出十步,隻聽見後麵挽留的聲音似乎沒了。
又走了十多步,穆平安回過頭來一看。
原本密密麻麻擠在台階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能他們已經回到了山門之中。
也不知道納新之日再上山,到時的環音穀會是什麼樣。
可能也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山門吧,畢竟山上真的什麼也沒有。
時間界壁,就此隔絕了兩個時空的人。
幾乎是穆平安和單塵離開不多久,環音穀眾人覺察到,天上的喧囂,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日上中天,九百多位環音穀弟子與自家穀主、長老們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憂其他弟子安危,站在台階之上,心急如焚。
他們在半山腰上停留了一日,終於忍不住回到穀內。
戰亂已經平息,洛瀾道宗之人也已經退走。
偌大的環音穀空空蕩蕩。
沒有人音,隻剩禽鳴和獸吼。
破碎的法器,半損的箭弩,死去的弟子,遍地都是。
整個環音穀,好似被血洗過,除他們之外,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洛瀾道宗,血海深仇,此仇不報,誓不罷休!”剩下的環音穀弟子悲憤欲絕,痛苦不已,紛紛呐喊著要讓洛瀾道宗付出代價!就是死也要為死去的弟子們報仇雪恨!
環音穀穀主和太上長老們很是沉寂。
兩日後,由穀主帶領僅剩的九百多人,坐上馴化的囂鳥,調動僅有的兵力,從邊境岩流之地出去,橫渡百萬裡疆域,來到洛瀾山脈,來到洛瀾道宗之上。
準備做做樣子攻擊洛瀾道宗,順便把自己“至寶丟失”一事傳得舉世皆知時。
然後,眾弟子發現。
這一路上靜悄悄的,沒看見半個人,沒見到半艘飛舟。
整個洛瀾道宗內悄無聲息。
原本宗門所在的山峰上,玉宇瓊樓遍布,卻沒有修士往來其中。
很快他們發現,這整個世界,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人。
山川河流,靈域礦藏,所有仙山、靈島、古地、廟宇、瓊樓尚在。
但是沒有人。
環音穀僅剩的九百一十五人,麵對著整個世界的寶藏,陷入長久的靜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