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裡張燈又結彩，算算日子，是中秋節。他渾渾噩噩讀許久書，恍然間，又是節日已至。王爺冷落他，下人自不上心，屋裡除那一遝遝厚重書卷以外都落有灰。他神智從書中抽離，才發現自己饑餓無比，大抵因為多日不曾進食。他帶來過個小廝，極忠心，可不知何時就見不到。前年春節王爺賞他隻跪以供人取樂，間隙說出那小廝發賣走及原因，借此警示他。他當時覺得不很舒服，卻說不出緣由。

拉開房門，他發現地上擺有飯，沒有勺筷，他於是用嘴夠吃。那米混有殘渣，泛些黑色。這才應當是正常飯食，所有人都吃這種飯食，三姨娘吃這種飯食，他也吃這種飯食，又有誰不吃這種飯食？那小廝是原來府裡在他出嫁前賤價收來陪嫁，王府一開始給這種飯食小廝還很激動，他一直不太明白為何。有一天那個小廝洋洋得意端碗白飯給他。

“記著，這才是你應有吃食。”小廝語重心長。

他茫然點頭，急於看書不予反駁，乖巧把飯扒完。

三姨娘是原來府裡妾氏，庶出小姐，盛寵一時，遭人嫉妒，懷他時被幾房聯合陷害，拚儘全力保下他，自此被禁足院內。她總想著男主人回心轉意，滿心希望托於他身，哪想得毒素不儘，生出癡兒。三姨娘走火入魔，但終歸將他拉扯大。她識字不少，清醒時一個個教給他，癲狂時便逼他念書。五歲蠟油澆得疤，六歲時熱水燙得皮，七歲釵尖拉的痕……他隻想討三姨娘的歡心，不知何時起手裡無書就令他驚懼。

他其實讀不懂書，每一個字他都曉得，可連在一起便無法成句，三姨娘罰他背書，他隻得背字與字間順序。

忽然一聲慘叫劃破王府，他一驚，菜盤掉在地上，碎裂開來。三姨娘被拖到他麵前，板子一下下砸在三姨娘身上，身體被禁錮住，血腥味在鼻尖漫開，頭被摁在血液裡，手腕汩汩冒出鮮血，腰腹被人騎住，匕首劃過骨頭，發出清越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