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亞萊尼斯(1 / 2)

奴隸的身心從不屬於他自己,這是光明紀元時代每一個人都根植在心裡的常識。

奴隸從頭到腳,都是主人的所有物。在跟隨新一任主人的時候,奴隸將拋棄過往的一切:短暫相識的同伴、約等於無的財富、曾被賜予的任何物件……甚至連姓名都不允許保留。

所有的東西,都等待新的主人賜予。

如果是土生土長在這個時代的人或許可以接受,但艾拉無論如何都覺得很彆扭。

他又不是什麼動物或者工具,他可是活生生的人,和所有人都沒有什麼差彆。

“你不用叫我主人,我不是你的主人,隻是救你而已。”艾拉把亞萊尼斯拉起來,飛快拒絕道,“我叫艾拉·阿爾弗雷德,你可以叫我艾拉。”

阿爾弗雷德?

亞萊尼斯眸光閃了閃。

“那我的主人是誰?”

艾拉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亞萊尼斯的意思。

“不,沒有人會是你的主人。”她解釋。

“雖然我把你買了下來,但是你不用把我當作主人,你可以是自由的。”

饒是亞萊尼斯已經察覺艾拉和彆的貴族不一樣,也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異樣的神情。

他是不是奴隸可不是她一句話就能作數——隻要那個該死的印記一直在他身上,他就永遠擺脫不掉這個卑賤的身份。

奴隸就是奴隸,不可能和普通人平起平坐,更不用說對方是貴族。

如果他越過這條線,受到的責罰將不止來自於主人。

亞萊尼斯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沉默著,藏在身後的手不由自主攥緊,又鬆開。

他低下頭,語氣謙卑:

“您買下了我,就是我的主人。”

艾拉將亞萊尼斯的模樣儘收眼底,她在心裡幽幽歎氣。

不平等的主仆觀念在帝國根深蒂固,現在想讓亞萊尼斯轉變過來身份,似乎還是有些勉強。

“那這個以後再說。”艾拉說,“那你就叫我小姐吧。不要喊我主人。”

“就當是我雇傭了你,喏,這個是你的工錢。”

艾拉把金幣塞進亞萊尼斯手裡。

“名字的話……你就叫亞萊尼斯吧。”

亞萊尼斯。

在古神語裡,這個詞語意為“永恒的光明”。

亞萊尼斯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唇角。

她還真敢取。

屋外突然傳來異響。

艾拉想起什麼,神情一凜。

她的目光越過亞萊尼斯,看向他不遠處身後的窗戶。

一道道漆黑的剪影投照在被報紙貼滿的玻璃窗上,不知不覺中,似乎已經有不少人將這裡包圍。

“我都差點忘了這個!”艾拉緊張地說,剛才想要阻攔亞萊尼斯的也是這個原因。

她之前打聽到,這個黑袍人也是一個令騎士們頭疼的通緝犯,於是她早在進門之前就通過紙鶴和騎士傳了信,本來打算把他當成業績送給騎士。

現在倒好,人還在,隻不過是涼了而已。

哪怕是在這個法律不那麼完善的時代,殺人也同樣違法,嚴重的甚至會被送上斷頭台,以一命抵一命。

他們現在這個場麵,被撞見了都說不清楚。

“快來!”艾拉一把拉過亞萊尼斯,讓他遠離窗戶,不要被其他人看見,“我們現在就必須要走了。”

“啊對了,這個彆漏下了。”

艾拉快速撈回地上的錢袋。既然黑袍人已經死了,那麼這些錢她還是拿回去吧。

她帶著亞萊尼斯站在卷軸可以生效的範圍內,乾脆地將卷軸撕成兩半。

無源之風環繞著他們卷起,狂風填滿整個房間,吹動他們的頭發和衣擺。一道白光轉瞬即逝,兩個人消失在一片散亂的稻草之中。

與此同時,穿著泛著銀光的鎧甲的騎士們破開木門,持劍衝了進來。

衝在前麵的騎士長舉著劍警惕地掃視屋內。

散落了一地的稻草,一灘灘暗紅的血跡,還有那個躺在地上死狀淒慘的黑袍人。半空中還有零零散散沒有落下的稻草,很顯然,這裡的人剛離開不久。

確認屋裡沒有其他威脅之後,所有人都放下了劍。

“現在怎麼辦,老大?”一個騎士問。

“還能咋辦?沒抓到現行,但收了這個人也不算我們白跑一趟。”騎士長把劍收回劍鞘,朝已經失去體溫的黑袍人抬抬下巴,“收屍。人死了,頭還是要留著。”

黑袍人的身邊,堆著幾個看上去沉甸甸的布袋子,似乎是被遺忘下來的。

一邊的騎士聽從命令,幾個人搬起地上的屍體,快速離開房間。

房間騎士長一個人站在房間裡,他蹲在血跡旁,看了片刻後,從裡麵撿起一根頭發。

他左顧右盼,從懷裡掏出一顆藍色魔法石,低聲念出咒語,魔法石發出微光,漂浮在半空中。

光滑的切麵上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男人影子。

“大人,讓那個奴隸跑了。”騎士長壓低聲音說,將發絲放到眼前細看,“但是,我想我知道他去了哪裡。”

在他手裡,發絲輕輕隨風飄蕩,沾染上的血液褪去,露出原本的淺金色。

——

深重夜色下,月光給荒蕪的宅邸鍍上一層幽冷的銀邊。

緊閉著的古樸沉重的棕木大門前,老管家菲利普站立在台階儘頭。

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灰中帶白,黑色長款燕尾服貼身修長,裡麵穿著藏藍色馬甲,袖口的金扣被一顆不剩地扣緊,白手套一塵不染。

整齊的穿著從頭到腳沒有一絲皺褶。

他穩穩拿著一盞提燈在門口靜候,暖黃的燭火在燈內忽明忽暗。

燭火跳動了一下。

周圍的空氣短暫地震動片刻,艾拉和亞萊尼斯出現在管家麵前。

“艾拉小姐。”菲利普恭敬地行了個禮。

他的臉色平靜如常,似乎早就意料到艾拉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反而是艾拉感到有些意外。

“誒,你怎麼在這裡?”

她今晚的行動明明沒有告訴任何人,她還以為這麼晚的時間,大家都已經睡覺去了。

“屋內沒有找到您,所以猜測您今夜外出。看到您安然無恙地回來,我就放心了。”

菲利普的視線微微偏移,落在了亞萊尼斯身上。

他頓了一下,關切道:

“這位先生……需要幫助嗎?”

亞萊尼斯的臉色現在看上去慘白無比。

艾拉的止痛藥效果很好,他感覺不到多少疼痛。

可他心裡十分清楚,經曆過剛才那些事情,自己的身體有些脫力,似乎已經撐到了極限。

但在主人麵前展露脆弱的一麵是不被允許的,他們隻會覺得他沒用,然後更加惡劣地對待他。

他動了動嘴,剛打算拒絕,然而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身邊的艾拉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