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其實我知道你在南城了，早上宋暻給我發了信息，他去找你了。你彆怪他，是我去找的他，說你不見了，還把你動手術的事也說了……”

“我……見過他了。”

顧思思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要不你和他一起回來吧，我還放心點，你一個人，我害怕中途你出什麼事……”

“沒事，我自己可以的，我坐高鐵，下午就到了。”

“那我去接你去醫院再檢查一下，不然我不放心。”

“不用接我，高鐵站就在醫院不遠，我自己去就行。”

“那也行，我其實在s市，史密斯先生來了，我媽明天也來，他們是要研究你的病情，我沒把你臨陣脫逃的事說出去，幸好宋暻及時找到你，不然死得就是我啦！”

“嗯，那你幫我給候姨問好，還有，謝謝你思思。”

“隻要你沒什麼事，我都會原諒你的枳枳，你是最重要的，在我心裡。”

南枳和顧思思掛了電話，又訂了張回京都的車票，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才躺在床上冥想。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

想到了以前，又開始想以後，其實她沒有看淡生死，她隻是在怕，所以隻想到了逃避，可最後才發現，逃避是沒用的，麵對現實才是最重要的，她想回去了，和這個世界交手，她想活下去，至少是現在想。

還有她對他的虧欠。

清晨，南枳拿來包打了個出租車去了高鐵站。

她在高鐵站候車室等了半個小時，期間顧思思一直發信息確定她的行程，她很有耐心地給顧思思回著信息。

她在上車時，看到了離她不遠處的那熟悉的身影，他帶著黑色的鴨舌帽，上身白色襯衣，下身黑色西裝褲，西裝外套在手臂上半搭著，帽子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微挺的鼻翼，薄唇微抿。

時不時地確定著她的位置，距離不遠不近，隔著人群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她回過頭，跟著人群往車裡進，幾分鐘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不知道會不會在這個車廂，南枳低下頭想。

直到下車前，南枳也沒看到他，在下車時才在自己後麵的座位上看到他，原來他一直在自己身後，怪不得她沒看到。

她站起來時和他的視線碰撞在了一起，不過她飛快地把視線轉移到走廊上，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結果，那人一路跟著她，直到她進了醫院。

許澤從南枳下了高鐵就魂不守舍地在辦公室裡等她，每隔十分鐘就下樓去看看人到了沒。等他第三次下樓時，南枳剛好從出租車上下來往醫院門診走。

南枳身上穿了一件粉色長款羽絨服，腳上踩著一雙灰色雪地靴，應付京都12月份的天氣剛剛好。

許澤大步流星地往南枳的方向走，還大聲地喊著她的名字。

“南枳！南枳！”

南枳聞聲抬頭往前看，許澤穿著白大褂氣喘籲籲的站在她幾步遠處。

南枳詫異，“許澤，你怎麼下來了？不是說在門診樓下接我嗎？”

許澤被她炙熱的視線盯著，突然就不好意思起來。

“我擔心你就……就到樓下來等你。”一個已經30歲的男人現在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南枳見他的模樣，抑製不住輕笑，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純真中帶點憨。

“走吧。”南枳溫聲開口。

許澤眼睛終於和她對視在了一起，又揚起了一個淺笑，“好啊。”

許澤帶著她又重新做了次檢查，結果明天早上才能出來，不過南枳這幾天一直低燒，許澤又領著她去掛了水。

原本被她打發走了的許澤又跑了回來，看著她插了針管的右手，他又突然想起什麼，起身出了輸液室，過了會兒便拿著個暖手袋進來，拉過她輸液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手心裡。

南枳看著他又遠去的背影，心裡一陣內疚感油然而生。她很早就明白他的心思，她狠狠地拒絕過一次了，但現在她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低聲道了句謝。

沒過多久他又出去了一趟，這次是給她帶了吃的回來。

南枳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但右手輸著液不方便夾菜，他便直接一勺一勺地喂她，她剛開始還拒絕過，後來她嘗試自己吃，不小心回了血，他皺著眉頭，夾雜著教訓的語氣，她才讓他喂。

輸完了液，她的燒也基本退了，他送她回去，她拒絕了，在醫院門口打了個車，對著他道彆。

電梯停到七樓，她剛出來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在自家對麵的樓道口，她好奇地抬頭想看清人，卻沒想到宋暻站在樓道口，手裡還提著一袋東西，好似等她了很久了。

南枳收回目光，拿出鑰匙準備開門，那人也沒動作，依舊原地不動。

南枳以為他要看著她進了門才走，誰知他卻破天荒地主動跟著她進去，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怕你複發。”

這意思很明顯了，他想要留下來照顧她，還這麼小心翼翼地征詢她的意見。

南枳打開門把包隨手丟在玄關櫃上，門沒關就走進了客廳。

她想了一夜，他其實又有什麼錯呢，不過是他母親犯了錯，他子替母還罷了。

她也知道，他是愛她的，不然他不會為自己做這麼多，那有兒子把親生母親送進牢獄的。

從京都跟到南城，又從南城跟到京都，她不是沒心的人，怎麼會看不到他的用心。

更何況他從來不欠她什麼，是她太死心眼，是她欺負他。她一個不知生命何時終結的人，值得他去做這麼多，他夠愛她了。

相比之下，是她太自私了。

“進來吧。”南枳望著那個身穿黑色風衣的身影，輕聲開口。

南枳說完，進浴室匆匆洗漱完就回臥室休息，她這兩天太累了，沒心思和他糾纏不清。

隻想休息。

宋暻站在客廳裡，把東西放到茶幾上，打量著熟悉的房子結構，好像和以前一樣，但又不一樣。

是來的時候身份不同，亦或是經曆這麼多，讓他們都變了。

因為不舒服，南枳這一睡得並不安穩，迷迷糊糊間總感覺有隻手搭上了她額頭，但眼皮太沉她完全睜不開眼，隻能感知到那隻手從她額頭移開後，又幫她蓋好了被子。

一夜之間，似乎這樣重複了好幾次，她也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直到天開始亮時，她艱難地睜開眼，剛好迎上一雙幽深的眸子。

宋暻的手還貼在她額頭上，見她突然醒來，好似有些吃驚，又匆忙將手撤開，低聲解釋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發燒。”

她是感覺好多了，但他這樣子一看就是沒怎麼睡過，胡茬都冒出來了，一臉疲憊感。

“我沒事了，你去睡會兒吧。”

他沒有接她的話，輕聲問：“想喝水嗎？”

也不等她回答，他就折身出去，很快拿了杯溫水進來，將她從床上攙起，慢慢喂著她喝水。

南枳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個易碎的瓷娃娃，隨時隨地都被小心翼翼地對待著。

特彆是在生病的此刻，也不僅是宋暻一個人，無論是思思還是候阿姨，或是許澤，他們全都如此，和她說話時如履薄冰，照顧她時耐心謹慎，

溫柔體貼。

仿佛不小心就把她弄沒了。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一群人，在她麵前卻都化作了同一副模樣，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感情這個詞，太深刻，也很沉重。

她又何嘗不是這樣覺得呢。

她太自私了，一個人跑了，她自己都無法麵對死亡，有何況他們。

她想了很多，她被仇恨迷住了雙眼，以至於她看不到宋暻的付出和愛。罪孽深重的蘇漫，又不是這個真心實意的愛她的宋暻，她千不該萬不該地去重傷他，她後悔了，她的固執己見差點把這麼愛的人害了。

南枳看著把水杯放回原處的身影，緩緩開口道：“你……你還要我嗎？”

宋暻聞聲一震，懵懂的回過頭對上她的投來的目光，他感覺聽清了，又好像沒聽清，不確定地問：“你說什麼？”

南枳慢慢地從床上下來，沒一會兒就走到他跟前，他眼睛直直地望著，近到她能清晰地在他漆黑眼眸裡看到自己的模樣。

那雙沉悶的雙眸裡突然亮了起來，滿是期待。

他在等她的回複。

等一個期待已久的答案。

“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即使我可能活不了多久……”

話音剛落，身旁的人眼底泛起淚花，她的話，就像穿堂的清風，明明微弱的風讓人毫無察覺，卻在他心裡掀起一陣狂風暴雨。

宋暻凝視著南枳，眼角泛著紅，但目光炙熱，喉音哽咽著說。

“我願意，你知道的。”

“我可能活不久了……”南枳小聲重複著。

她在給他選擇，如果他不願意和她一起了，她也會尊重他的選擇，是她自己沒有把握住擁有他的機會，她活該。

宋暻幾步走到她的麵前，極近極近，他極慢地扶上南枳的臉頰，闔上眼，顫顫地在空氣中接近她的唇，觸到柔軟的兩瓣，一瞬間，滾燙的液體滑落而下，滴到他們緊貼在一起的唇邊。

南枳被那滴淚燙到輕呼了聲，隨後又嘗到了鹹鹹的味道，她想睜眼，卻被宋暻的手突然遮住，遮得嚴嚴實實，眼前一片漆黑，能感受到的隻有他吸吮著她嘴唇觸感。

不知過了多久，宋暻輕輕地鬆開她的眼，再慢慢離開她的唇。

淚已被他們吞咽在口中不知其蹤，但眼睛裡亮晶晶閃爍著的淚花在無聲證明著剛剛的那滴淚。

透過模糊的淚光，宋暻看見南枳的臉，一如往常的溫婉可人，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瘦了，臉上一點肉都沒有，讓他心抽疼了下。

窗外的光直射在她的身上，漾著朦朧光暈，依舊令他心動。

“這就是我的答案。”

他頓了下，又補充道，“我愛你。”

南枳哽咽地發出嗚嗚聲，她想，這樣好的人，她曾經卻傷害過，被傷害的人還是對她毫無保留的愛，她明白的太晚了。

她驀然抬頭，淚水從眼角順著往兩頰流，凝望宋暻的臉龐，小聲嗚咽道:“對不起，我錯了。”

宋暻伸手輕輕地抹去她的淚水，澀然垂眸，搖了搖頭。

“錯的不是你，你沒錯。”

宋暻把人拉進懷裡，雙臂圈住她，他不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隱忍著哭腔，因為她的胸腔顫抖著，緊貼著他，被暴露的一清二楚。

“我們以後在也不分開了，我保證。”

南枳緊緊抱住那瘦骨嶙峋的腰，再也忍不住哭出聲。

“阿暻，所有逃避你的時間，我都會後悔。”

南枳以前想想他們相遇的意義是什麼，是傷害，是孽緣，是不幸。但現在她改變想法了，他們的相遇就是成為對方裡黑暗的那束光，並照亮彼此。人總是為了尋找生命中的光，而踏上漫漫長途，而他們剛好剛剛踏上。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