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不是不想,是不敢得罪顧家吧?鄭大媽的老公有錢,但跟顧家還是沒得比吧?桑珊,你說是不是?”
桑珊就是那貓眼女生,她雖然被圍在正中,人人笑語相迎,卻一路上都神思恍惚。
她對周涼那一道眼神至今心有餘悸,像被鞭子抽過。
為什麼她會直勾勾看著自己脖子上的墜子?
她怎麼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東西?
也許……隻是湊巧。
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心想這墜子可不能再帶了,可惜。
“哎,徐大小姐真真拿著女主劇本,又美又是名校生,還能跟顧二少這樣的人中龍鳳談戀愛,我啥時候才能有這樣的劇本……桑珊,你也叫徐大小姐幫你介紹個高富帥嘛!”
“哎呀,珊珊自己家裡有錢,急什麼?對吧,珊珊?”
“顧家不還有好幾位未婚的嘛,論模樣,顧二少還不是最出挑的,不還有一位,要不你也努力努力?”另一個取笑。
此前那個沉下臉:“話可不能亂說,那人誰沾著就要倒——”
“喲,她來了……嘻嘻,瞧她那表情,後悔死了吧……”
隻見周涼一個人靜靜朝這邊走來。
桑珊突然冷哼一聲:“吵死了!我先走了。”
被議論焦點置若罔聞,獨自回到盥洗室,將T恤卷起,擦了擦背,印掉點汗。
圓臉女孩何戀推門進來,視線下意識落在周涼挺直的薄薄脊背,肩線剛柔並濟不失力量感,一定練過,不像那些餓得小雞仔似的姑娘,兩塊蝴蝶骨濃纖合度,怪不得姿態那麼好,她一時看呆了。
周涼剛巧回頭,何戀鬨了個大紅臉:“誒,不好意思啊,你不會……覺得我是變態吧?”
周涼自然記得何戀,她是這群本地姑娘裡,唯一對她施以援手的人。
看來,她要在這裡混下去,必須交一個“朋友”。
“不會。”她有點生硬地補上一句,她不習慣對人示好,“今天謝謝你幫我。”
何戀在這群女孩裡的地位不低,說明她家境不錯,她需要一個這樣的支持。
何戀被她看得耳垂微熱:“好了好了,不說那些了,那個,你的背好好看啊!我就客觀描述欣賞之情,你放心,我不是那個蕾絲邊!”
“謝謝。”
“線條真好呀!這就是傳說中的瘦又不柴吧?”小何同學鼓起勇氣搭話,“我也好想學你鍛煉成這樣……那個……我加你WX可以嗎?”
“可以。”
隻需掃一眼滿滿當當的朋友Q,便判斷得出,何戀姑娘家境富裕,父母兄長寵愛,怪不得如此純真開朗,似乎字典裡從未有過憂愁。
“她們那些人總排擠你,你彆放在心上。”
“嗯。”
“那個叫桑珊的,最拜高踩低,她就是徐婷瑩的小跟班,指哪打哪,她老爸做工程的,暴發戶的女兒,沒什麼文化,你彆理她!”
“嗯。”
何戀很開心和周涼聊上天,偷偷瞟她,也不在乎她惜字如金:
“鄭老師讓你去走C位,你怎麼不去呀,我覺得你比徐婷瑩更合適,你是天然美,她的鼻子do過的,我跟她高中一個班,她就在高考完之後做的,據說啊……還隆了胸!”
何戀八卦地湊近。
周涼臉色微變,下意識退了退,幸好何姑娘沉浸在說八卦的熊熊熱情,並未注意:
“徐婷瑩現在的緋聞男友是顧家二少顧楊舟,他經常上電視,負責顧氏對外形象,你肯定知道他吧?三十歲的男人喜歡身材火辣一點的,所以我們徐大小姐去年做的……不過,顧揚舟根本跟她沒確定戀愛關係,他那種人心思難測,也不喜歡那樣張揚的,隻是應付她一下而已……嘻嘻,你可彆到處說呀!到時候徐大小姐要殺人了。我哥跟顧家有點業務往來,所以知道的。”
周涼目光微微一頓,心情竟有些異樣躍動。
“最終演出當天,顧家會有人來嗎?”她盤算了一會兒,假作不經意問。
“那當然,花了那麼多錢的,顧揚舟應該會來。徐大小姐肯定是千方百計要他出席的,到那時候有好戲看了。”
“哦。”
她還想再問,但還是抑製住。
畢竟還不熟悉。
又沉默了。
但是何戀姑娘不介意。
她對周涼超有好感,覺得她跟本地小姐妹氣質都不一樣,美而孤清,帶點疏離,讓她有點向往。
她平時都不跟彆的女孩多說話的,好神秘哦。
“周涼,你是哪裡人啊?”
——美景出美人,那一定是個特彆美的地方!
“我是Y省人。”
邊陲省份,貧困地區,有一半為巍峨大山。
她是個留守兒童。
“這麼遠呀。”何戀姑娘吐吐舌頭,“我跟爸爸媽媽有次自駕遊,開了四十個小時才到Y省北邊,風景還行,可夏天暴雨漲水了,車陷在爛泥差點拋錨,我說什麼鬼地方,再不去了!”
突然發覺自己言語有失:“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個……”
“路確實不好走,我小時候差點被山洪衝走。”
“哇,好嚇人!那你寒暑假都坐飛機回家吧?”
語氣透著理所當然的,軟綿綿的天真。
周涼有點想笑,一句話便體現了人與人之間的鴻溝。
她第一次上京坐的是綠皮火車,足足在方便麵、榨菜和襪子味兒中搖晃了25個小時。渴得喉嚨冒煙也不敢喝水,因為上個廁所要等半小時。
但那已經是十一歲、失去了所有親人,孑然一身的她,最開心的節日。
“我十年沒回去了。”
“你爸爸媽媽來京城看你?還是全家已經搬過來了?”何戀想,自己要是一周見不到老爸老媽,老媽都得發飆,氣勢洶洶地開車來學校找她數落,怎麼不回家吃她做的菜。
周涼語氣淡然,似乎是在說彆人的事情:
“我爸早死了,我媽跟人跑了。”
“……”
何戀在心裡重複“跟人跑了”四個字,好像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老半天,才訥訥地補了句:“不好意思啊,那你是……”
“我是奶奶帶大的。”目光中第一次泛起一絲溫暖,“好了,我的公車到了。”
“哦……”何戀嘴唇抿了抿,透明唇釉掉了一半,“那你路上小心……”
——她們屬於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乖乖女何戀總算理解了。
***
隔著公交車窗,周涼看見大大的燈箱廣告,正是這次“國際青年AI奧林匹克賽”的宣傳海報。
畫麵上隱約可見一群青春洋溢女子,徐婷瑩的臉赫然在顯著位置,其他人則是糊成一團,是人是鬼看不清。
不由自主想起何戀那句:
“鄭老師讓你去走C位,你怎麼不去呀,其實我覺得你比徐婷瑩更合適,你是天然美……”
如此誠懇,毫無妒忌。
——怪不得,在何戀眼裡的畫麵,隻有粉紅色,粉紅色的花,粉紅色的雲,粉紅色的奶油蛋糕。
輕飄飄的,像團棉花糖般純真。
隻有心底沒有怨恨、妒忌、不堪欲望、黑暗秘密的人,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她極少極少見到這樣的人,甚至連羨慕都沒力氣。
不過嘛……
鄭華容的這份“栽培”,她萬萬不能領,有毒。
今天,當自己仰起頭,認認真真地屏住呼吸,與她目光交彙時,一個畫麵徐徐展開在空氣中。
“容,今晚早點回來,咱們要好好招待張總,七點到,你可千萬彆遲了!”
空氣中緩緩投影出寬敞豪華的彆墅,花團錦簇,大理石地麵一塵不染,想必是鄭華容的家。
一個男人,麵龐她看不清楚,聽聲音,是中年人,想必是鄭華容的丈夫。
鄭華容正在化妝,微微皺眉:“又是他?老公,我不喜歡這個人進咱們家的門。”
男人沉聲道:“怎麼這樣不懂事?現在隻有張總能解決集團的困境了!你記得張總的愛好,上次你帶回來那個女學生,不是張總喜歡的類型,太造作了,張總酒都沒有喝儘興。”
鄭華容狠狠擰開金管口紅,指節用力發白:“又來了,說了好多次,我不想乾這種事!”
“容你聽我說,咱們又不是真的要怎麼樣,隻是介紹個朋友而已。張總這樣的人物,那些女大學生誰不想認識?還正愁沒有門路呢。我們這也是幫助年輕人嘛。至於之後有什麼發展,誰也不能強迫的,對不對?……咱們夫妻倆是綁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是我完了,你也沒好處——”
男人從鄭華容的手裡拿過那支玫瑰色口紅,一下一下地,很溫柔,塗在她豐潤多汁的嘴唇上。
接著,擰斷了它。
像頭顱,滾落在女人的腳尖邊。
“記住,他喜歡清純的,不能整容,有點冷冷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