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順著樓梯向上走去,他走得並不快。
隱隱的,他的目光好像雲霞,若有若無地籠罩在那個清冷的美麗女子身上。
他的嘴角,微微地彎了彎,像是三分之一個笑容,透著點破碎感。
但,下一秒,倏然收起,眼底又滿溢了嘲諷,像是被什麼攫取了靈魂。
“帥哥!!!!”
男主播趕了上來,腆著笑臉將支架飛速轉到公子哥麵前,劈劈啪啪像機關槍:“帥哥!能不能采訪你啊?助人為樂的超級帥哥,絕對能上熱搜!帥哥你是做什麼的,是藝人嗎,有興趣簽約機構嗎……”
公子哥二話不說,手微微一揮。
手機支架連同手機一起滾落。
“喂,你乾——”
“滾遠點。”
主播仿佛被人扼住脖子的大鵝,猶豫了下還是決定開溜。
“把你拍的,全刪了。”公子哥微微彎下腰,低聲命令,“包括那個女人的,不許發,不然小爺叫人,封你的號。”
“請留步。”
才又走了幾步,一道清亮女聲在公子哥身後響起。
他緩緩轉過頭來,表情不耐。
“有事?”
周涼此時近看,他的臉更為精致,骨骼分明,透露一點異域味道,唇角鮮紅,莫名讓她想到鶴頂紅。
但最吸引她的是,他的左眼外側下方,生一顆深褐淚痣。
男人也會有淚痣嗎?
她無端端好奇。
這樣的一個人,也會流淚嗎?
她展顏一笑,似乎陽光自平靜海麵初綻:“先生,謝謝你。”
但這令人晃眼的笑容對公子哥並無作用。
“小姐,謝我做什麼?我的話說得還不夠難聽?還是你就喜歡這種受虐感?”
男人微微側著臉,色彩微妙的眼瞳微張,似乎有種無辜似的驚訝:“喲,看著斯文,口味這麼重?”
語氣幾分風流調笑,下頜骨線條卻冷硬,像沒有一絲縫隙的鐵。
周涼臉上肌肉有點兒僵,隻能勉強維持80%的笑容:“那個……你也是為了幫我嘛。”
“想太多了,小姐。”公子哥挑起眉,眼角呈一種刺薔薇的豔麗,吹了聲口哨,“怎麼,又來個看上小爺我的?”
聽他這語氣,誌得意滿,好像一天被搭訕一百次。
“……”
“小爺嘛,來者不拒。給你指條路,京體夜店一條街,二十五家店,你連去一個月,說不定能有運氣碰上我一回。”
“京體?”
“對啊,不會沒去過吧?哈。”
她確實沒去過,那裡的一晚低消夠她一個月的生活費。
見她尷尬沉默,他上下審視她一番,最後停留在她頸上的深紅圍巾上,眼波愈發暗沉:
“你哪,還算是個漂亮姑娘,臉蛋不錯,但品味夠嗆,這發型——這衣裳——值不值八十塊?”
一邊說一邊搖頭:“年紀輕輕,穿點兒好的。”
口吻京城腔十足,高傲、貴氣、不耐煩,像看鄉下土包子。
她依舊沒說話,抬起頭,眼神晶瑩,靜靜地看著他。
最後,他總結了對她的打分:“在京體,應當挺多沒見過世麵的草包男孩兒找你搭訕。但想小爺翻牌翻到你呢,還有點兒難度,回去再學學打扮再來——”
手機突然響了,他悠然自得地拿出手機,口氣親昵隨意,卻依舊欠抽:“出了點事兒,耽擱了。你們先吃。我過來自己點,反正你們點的破玩意兒我也吃不慣。”
周涼依稀能聽見話筒對麵京城腔十足的男人洪亮聲音:“喲,出什麼事兒啊?又撞人了?你說你這一天天的撞上癮了吧……”
“我坐地鐵。”
“不會吧?”聲音好像直接要從話筒裡頭衝出來,“坐地鐵?真有你的…………”
公子哥已經將電話按掉,最後一個字兒還在空氣裡回蕩。
淡淡地將目光從她鬢邊擦過,明顯在說,我要走了,你請自便。
“你剛才在那趟地鐵上嗎?”
她目光死死盯著他。
公子哥愣了愣,眼瞳裡好像在說——見鬼了,這樣說你半天,你都不生氣?是不是腦子有病哪?
“不好意思,請你回答我可以嗎?”
黑沉沉的眉毛重重壓著潔白眼瞼:“小姐,你查戶口啊?”
“那個……”周涼胸腔湧起一種幾乎荒謬的衝動,蠻橫像頭小野獸。
——你的藍牙,叫什麼名字。
是不是叫,折儘東南枝?
這問題還在肚裡猶豫,男人眸中已微有怒意:“你爸媽沒告訴過你,一直盯著彆人的眼睛,沒家教?”
“……”
的確,她一直都在盯著男人的眼睛看。
下意識地,她想去探尋他的故事,可是她什麼都看不見。
他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
這是一副沒有心的好皮囊。
“對不起。”
公子哥懶得理她,往前走去,可被人攔住了。
從站廳走下來十幾身警服,男女均有,他們終於趕過來了。
一名平頭濃眉年輕警員朝著男子走來,他大約二十二三歲,嘴邊還有細細絨毛,小口喘著氣:“麻煩這位先生和這位小姐現在跟我們去一趟派出所,做個筆錄。”
公子哥搖了搖頭:“有事,告辭。”
年輕警員有幾分愣頭青,伸手格住:“對不起先生,這是規定。”
公子哥挑起眼梢,眼角流露出無法遮掩的厭煩,笑容譏誚:“公安小哥哥,想命令我,請問您什麼職務,有沒有這麼大的權力?”
警員一時噎住,畢竟年輕,瞧著這目空一切的紈絝,忍不住暗自叨念了句:“牛什麼牛。”
……不就是,有幾個錢嗎?
有幾個錢了不起啊?
公子哥轉身。
那警員一咬牙,竟然伸手拽住他胳膊,極力擠出自己自認為有壓迫力的嗓音:“請不要妨礙公務。”
公子哥笑了起來。
那笑容卻不再是那幾分孩子氣的無賴。
——像鐵一般的月光下,一頭銀色毛皮,獠牙鋒利的狼。